像他這種單獨在外的妖族,總會容易被境界高深的修行者發現。
否則,他也不會在宗主突破修為出關後,就被發現了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而真相,對他這種修行者,是極其沉重的代價。
他曾想過尋找母親的同族,但可惜從來就沒有找到過他們。
母親的同族從未找過他。
也是,妖族怎會跟傻子一樣,把自己的住址暴露給其他修士?
愚蠢的種族,無論是人還是妖,都只會走向滅亡。
他不知曉母族是哪類型的妖類。
上門早上去的這條路就斷了。
唯一的線索,就是曾經他離開的村子。
但村外遠郊,同門遺留的陣法餘波,讓他不得不放棄了回村尋找的念頭。
他都能夠猜想到,曾經的同門有多期待自己踩上陷阱,從而被他們當用材料給煉製了。
他放棄了回村。
徹底認清自己從來就只有自己。
他單獨遊歷在凡間山山水水間,獨自看著太陽升起與月亮落下。
有時候,他孤獨得太久了。
就會有種這一切都是假象的幻覺。
他還待在宗門內,當著那不上不下的內門弟子。
被師傅呵斥,跟同門間談論著修行,期待著證道飛升。
或者更糟糕點,他沒有資格修行。
在當初師傅來到村子時,沒被他發現自己有著修行資質。
他留在了村子裡,和村里所有凡人一樣,當著自己的凡人,跟村里某個女人成親傳宗接代。
他曾經有著所有的可能。
但他很明白,那全是曾經的不可能。
他只在這裡。
他留在這兒。
被血統而逐出師門,苟延饞喘著像流浪野獸般逃竄。
他沒有歸屬。
他在哪裡都是外人。
只因為他是妖族,還被宗門某個修行不精的長老領進正派宗門,當了個差點讓宗門蒙羞的內門弟子。
這一切都是他自行選擇的。
怨不得旁人。
他是一個人。
或者說半妖。
他必須小心。
他付不起失敗的代價。
但再怎么小心,他也只有自己。
被有心人察覺到什麼後,他當時根本隱藏不了所有破綻。
某次,被正道圍攻了,要不是被某個亦正亦邪的散修插手救命。
他就死了。
散修救了他命後,幫助他重新修煉其他功法。
他非常感激她。
某天月圓時,那女人提議合作。
她幫他修煉邪功提升修為,他則跟在女人身邊當個夥伴。
看看有沒有機會能夠相處得更久。
互利互惠。
散修之間,要是沒有特殊情況,也並不全都單打獨鬥。
女人的提議合乎情理,沙端根本沒有理由拒絕恩人。
要不是她,他就死了。
新的師傅,對他不好不壞。
他恢復了一些修為。
女人除了多了個稱呼,拜師前後在彼此眼中沒多大區別。
兩人都是散修。
但並不再是落單的散修了。
直到某一天,他們誤觸了某個遺蹟。
他回到了三個月前,徹底失去了女人的消息了。
沙端剛回來時,幾乎愣了整整一周。
村子的記憶,只在他腦中留下小小的影子。
他已經六十八歲了。
你不能讓他記清六十年前的糟糕日子。
他看著陌生又真實的父母,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和他們相處。
現實中那頹廢廢物的飲酒父親,依舊醉在自己床上,等待著他註定的醉死命運。
跟他記憶里沒多大區別。
但沙木林某時從醉酒中醒來後,就徹底喚醒了他原本忘記的糟糕記憶。
破碎的陶碗,沉重的拐杖……
所有男人能夠找到的武器,都會成為傷害他的武器。
他想要反抗。
但這時候,他只是個營養不良,明明已經有七歲了,卻像是五六歲大的男孩。
他根本就保護不了自己。
更別提反抗男人了。
母親也非常糟糕。
她不像記憶里那麼友善與溫柔。
她非常的憔悴,甚至比記憶里還要疲憊與脆弱。
沙端多少能夠理解,母親為什麼會在一年後,當沙木林死後第二天,就撐不了死掉了。
沙端找到了原因,就不希望母親再次白白死掉。
至少,也需要讓她活到,他問過妖族的線索後。
但這一切,都沒有提升筋骨來得重要。
他太脆弱了,無法反抗任何人的現實,讓他感到非常憤怒與不甘心。
三個月里,他努力提升著自己的身體素質。
不就是為了更早反抗那個男人嗎?
或許,當初那廢物要是沒醉死。
他也會靠著母親,有更好的未來。
這三個月里,沙端對這個念頭,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他的確很弱小,像是個五六歲的孩子。
但他有著改變機會。
這一次,他絕不會再狼狽的被宗門驅逐出來。
他會更小心。
靠著女人給他傳授的心得功法,他能夠保證自己再不會被發現那些破綻。
他會留在宗門,成為他本該成為的正道修士。
畢竟哪怕他被師門逐出了三十年,他也從未想過自暴自棄,選擇成為邪教修士。
他是半妖沒錯。
但半妖也不意味著,都要成為某個糟糕透頂的邪修。
他在日常相處中,他逐漸能夠忍受廢物的攻擊。
他找到了那敗類的規律,已經有兩個半月沒再被廢物找到機會傷害自己了。
通過前世記憶,讓他能夠更加感激母親。
這三個月的經歷,讓他更加清楚感受到自己曾經擁有,在那廢物死後就再沒有擁有過的母愛。
要是廢物沒有醉死,他們是不是能夠離開這個垃圾一樣的村子。
回到母親原本的族人間?
當個自由自在的妖修?
沙端在這三個月里,總是在幻想著回到宗門或前往妖族。
兩個都是非常美好的暢想。
但這一切,都在今天因為爭吵而被打破了。
今天午後發生的事情太過異常了。
沙木林出奇的醒了過來,還坐在了中堂吃飯。
這一切超出了他的計劃。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原本還能夠讓自己冷靜下來,同往常一樣嘗試讓母親能夠不在意那個廢物,只需要讓她關注彼此就行了。
但廢物今天醒著在外面搶奪他們吃飯的位置就算了。
他竟敢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