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陽光和煦，如一層薄紗輕輕覆蓋在大地上。
翠玉湖冰面上，男女老少們玩冰嬉的歡聲笑語，如同一串串銀鈴，在湖面上迴蕩。
湖邊望月閣中，名人雅士雲集，他們坐在憑欄前，欣賞著翠玉湖冬日之景。
望月閣臨窗的一間廂房裡，齊延和蕭令安坐在窗前，兩人皆沉默不語。
今日一早，齊延收到陸垚送來的聖旨便立即前往詔獄宣旨，領著蕭令安出了詔獄。
待送蕭令安回府換洗一身後，齊延便主動邀蕭令安來瞭望月閣。
起初齊延以為蕭令安會拒絕，畢竟他們是敵非友。可令齊延沒想到的是蕭令安居然爽快地答應了。
眼前的蕭令安，眼神落寞，表情頹然，完全不似以前他認識的那個意氣風發，一身貴氣的蕭令安。
齊延看在眼裡，心中徒生一絲悲傷，不知是因為蕭令安還是想到他自己。
齊延拿起酒壺給蕭令安倒上酒，低聲開口：「世事真是奇妙，沒想到有朝一日你我能同坐一室，心平氣和的飲酒。」
蕭令安不語，雙眸低垂，悶聲喝酒。
齊延亦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拿起酒壺又給自己和蕭令安倒滿酒，唇邊浮起一絲自嘲的笑容。
「當年她被迫回鄴京養傷，她曾在瓮州城樓上站了兩個時辰，眺望崖州城樓。
我知道她是在等我出現，我隱在廊柱後看著她，直到她離開。
若非當年我顧慮太多，她不可能愛上你，更不會嫁給李塵。」
蕭令安依舊不吭聲，自顧自喝著酒。
「我知你恨李塵。」齊延低嘆一聲，「但你不該恨她。
據我所知，她弒君後差點死了，整整昏迷了一年，是李塵遍尋天下名醫從閻王手中救下她。
李塵將她保護的很好，精心細養了三年，她的身子才慢慢好轉。
李塵如此待她，她對李塵生了感情也情有可原。
個人有個人的使命，我選擇娶靜雅，你選擇娶嫣然公主那一刻，就相當於主動放棄了她。所以你也不能怪她嫁給李塵。」
說著齊延頓了一下，想起一些往事。
「我與李塵自小相識，對他十分了解。他善於偽裝，攻於心計。她那大喇喇的性子極易被李塵拿捏。
她雖嫁給李塵為妃，處境卻十分艱難。這次她從你手中救出李塵，以死逼你投降，應該算是立了大功。
可皇上卻沒半分嘉獎，連想去詔獄見你都被攔下，不得不去求李塵。
她對李塵除了喜歡，更多的是權衡利弊，這是她不得不做出的選擇。就像你我娶妻也是不得已做出的選擇。我想你應該看得明白。」
蕭令安仰頭喝下一杯酒，臉上略顯醉態，終於開口：「你約本王前來就是想同本王說這些？」
齊延搖頭，轉著手中酒杯，低聲道：「你出征西戎想必是李塵的主意。李塵差點被你折磨至死，豈會如此大度。
李塵如此做不過是寬慰她的心。你出征西戎，要擔心李塵暗中使壞。」
齊延能想到的，蕭令安怎麼可能沒想到。
只是他不明白齊延為何要提醒他，明明李塵才是齊延的朋友。
「為何要提醒本王？」蕭令安問。
「許是你我同是天涯淪落人，惺惺相惜吧。」齊延宛然一笑，舉起酒杯碰了下蕭令安手中的酒杯，然後一飲而盡。
蕭令安放下酒杯，忽地開口：「李塵是故意被本王抓住的。」
齊延一頓，不可置信地看著蕭令安。
蕭令安緩緩解釋道：「李塵前來鄴京賀壽，給小皇帝下毒後，便自導自演一出被刺殺、下落不明的戲碼，給南陵師出有名的機會。
為了給南陵一個交代，本王的人差不多翻遍鄴京，也沒找到李塵。
而後南陵攻打大周，本王領兵前往南境。本王的人在瓮州發現了李塵的蹤跡。」
聽聞此言，齊延忽然明白了什麼。
齊延道：「瓮州與崖州只有一河之隔，李塵不會如此大意，都到了瓮州才被你發現。
如此一來，那便只有一個可能，他故意讓你的人發現他的。」
蕭令安點頭：「直到玉郎出現在崖州，本王才想明白這些。
李塵是南陵辰王，篤定本王不會殺他，才上演這齣苦肉計。」
齊延聞言，心中油然生起一絲恐懼。
李塵母妃早逝，他無母族可依，從小被孤立，被其他皇子欺負，所以他從小就懂得隱藏自己，城府極深。
這些齊延都知道，但不妨礙他與李塵相交。
只是齊延沒想到，李塵居然對自己如此狠，以命犯險。
要是這場賭局，李塵沒贏，那他便只有死。
齊延心有餘悸：「那這些事，你可告訴過她。」
蕭令安無奈地笑了笑，「她不會相信本王。」
齊延不解地看著蕭令安。
蕭令安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喝下。
「你是不是一直好奇李塵與玉郎是如何相識的？」
齊延充滿好奇的眼神回應了蕭令安。
蕭令安諷刺地笑道：「當年李塵化名塵不染，偽裝成小倌接近玉郎的好友楊律，而後接近玉郎。」
「小倌？」齊延簡直不可置信，堂堂南陵皇子居然偽裝成小倌，如此輕賤自己。
齊延不得不感嘆：「李塵對自己果然夠狠。」
蕭令安嗤笑：「不夠狠，他又怎能輕易接近玉郎。」
齊延忽然想起什麼，他問：「她曾說過她答應過一個人會護李塵一世，那人便是她的好友楊律？」
蕭令安沉默半晌，點頭道：「楊律的死多少與玉郎有點關係，所以她一直自責愧疚。
楊律自戕前將李塵託付給她，她向來重諾，所以哪怕她知道李塵欺騙她，她也不會對李塵如何。
她向來聰慧，認識李塵這麼多年，又豈看不出李塵是什麼樣的人。
她定然明白李塵利用了她，但她依舊選擇李塵，足以說明她對李塵的愛已經讓她主動忽視李塵的缺點。」
蕭令安越說，心中越痛。
他聲音低啞道：「在崖州，她說她與李塵沒有本王想像的那麼不堪，卻不知在她的心中已經潛意識的將李塵看著比自己重要。
她以為自己是因為楊律才對李塵如此，殊不知她愛上了李塵而不自知。」
說到此，蕭令安停了下來，拿起酒壺直接喝起來，眼中說不出的悲涼。
齊延心頭亦湧上一股酸澀，他靜靜地看著，不知如何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