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戎都後,她向他表明自己的身份,他並沒有感到詫異。
聰慧如他,怎麼可能被一個小姑娘牽著鼻子走呢。
想必她求他護送自己回戎都時,他就查實過她的真實身份。
畢竟她為了避及父皇派的侍衛找到她,可是一路躲藏離開的榆城,他不可能覺察不出端倪。
他在戎都住下來,做了私塾先生。
那時,她時常偷溜出宮去他教學的私塾,坐在最後,聽他給學童們授課。
他滿腹才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聽他講課,她精神奕奕,一點也不覺得枯燥乏味。
不像宮中老師的課,她聽了哈欠連天,只想睡覺。
她父皇見她時常偷溜出宮,便斥責她不學無術,整日只想著貪玩。
她義正言辭的反駁,告訴父皇她出宮不是貪玩,是去聽老師授課的。
她父皇聽了,直言不信。
她便領著父皇微服出宮到私塾聽了謝鴻講了一堂課。
父皇亦被謝鴻的才學所折服,且從未見她聽其他老師授課聽得如此認真。
回宮後,父皇便召見了謝鴻,與他密談了兩個時辰。
自那日後,謝鴻橫空出世,以呼蘭雁的身份出現在西戎朝堂,成了西戎太傅,教授西戎皇子公主們課業。
那時,她的兄弟姐妹見到他,都會恭恭敬敬的叫他一聲太傅大人,唯獨她一人叫他師父。
他曾糾正過,讓她喚他太傅,她置若罔聞,依舊我行我素。
後來,他只能無奈地接受了。
這是她專屬的稱呼,只有這樣,她才覺得他待她與其他的皇子公主不同,她在他心中是特別的。
他是滿腹才學的老師,亦是運籌帷幄的謀士。
西戎地處西北,土地貧瘠,缺少農耕,以遊牧為主。
一到冰雪連天的冬日,西戎人就會去燒殺搶掠大周或南陵的邊城,只為度過嚴寒的冬日。
所以,在大周的中原人看來,她們西戎國人都是茹毛飲血,民智未開化的野蠻人。
謝鴻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切。
他給父皇出謀獻策,將大周的民生國策帶到西戎,將西戎的軍隊編制結合大周的兵制進行改革。
第一年改革便初見成效,在十一年前,西戎與大周一戰中,西戎將軍成功伏擊蕭令安的父親平西王。
用毒箭廢了平西王的雙腿,使平西王再也不能騎馬挽弓,征戰沙場。
那一年,要不是蕭令安橫空出世,替父披甲上陣,她們西戎的騎兵只怕早就踏破了沙州的城門。
經此一戰,父皇對謝鴻更加倚重。
他又給父皇提議,打通西戎與大周南陵的商道,將西戎的香料、皮毛、珠玉賣往大周和南陵,從大周南陵買米糧以及西戎沒有的生活所需。
短短五年的時間,在謝鴻的出謀劃策下,西戎的國力上了一個台階。
十年的時間,便到了空前鼎盛的局面,國富民強。
隨著她漸漸長大,聽她父皇偶然提及和朝臣們的私下妄議,她知曉了他是大周的永昌侯。
情竇初開的年紀,她對他的一切都很好奇,便派人前往大周查他的過往。
他曾是大周光風霽月的謝小侯爺,鄴京關於他的傳聞數不勝數,她要探知他的過去並不難。
這十多年,她從未見過他身側有過其他女人,他明知她對他的情意,卻避之不及。
今日再見林清婉,他好像失了魂。
此刻,他望著窗外出神,人坐在這裡,魂卻丟在了宮裡。
她起身站起來走到窗前,將半開的窗欞往上撐,使窗戶開得更大些。
遠處池塘的景色盡收眼底,一陣疾風吹進來,吹醒了失了魂的謝鴻。
他起身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師父!」她叫住他:「開弓沒有回頭箭。」
她知道謝鴻對林清婉的愛,對林清婉的執念已經深入骨髓。
若此刻林清婉站在他面前,說聲願意跟他走,他仍然會不計前嫌,帶著林清婉離開。
復仇這條路兇險萬分,若他們真的能成功,他與林清婉也再無可能。
她愛他,她願意不遠千里前來和親助他,助他復仇,將那些傷害過他的人一一除盡。
可她不願看到他為了復仇將自己推入死路,她想看到他活著,幸福的活著,哪怕他不愛她。
謝鴻聞言,腳步一頓,背對著哈娜公主道,語氣沉沉道:「弓早在六年前就已拉開。」
他,早已沒有退路。
說罷,便拉開門,大步流星的離去。
哈娜公主站在窗下,望著謝鴻漸行漸遠的背影,忽地想起六年前他從山鬼坳腹地出來時滿身是血。
思及此,她眸光幽深,望著窗外的樹梢,喃喃自語:「師父,你到底愛林清婉嗎?若你真愛她,你怎會忍心設計殺她的父親?
師父,你心中的恨早已超越你對她的愛。光陰十六載,師父,你如今的對林清婉的愛不過是愛而不得的執念。」
紅唇輕抿,一行清淚順著她的雙頰流下。
「師父,你為何就不能看看眼前人。」
此刻,窗外此起彼伏的蛙聲,熱鬧不已,仿佛在嘲笑窗下立著的失意美人。
失意美人被這蛙聲擾的心煩意亂,她眸光一冷,眼底閃過一絲殺氣。
她對著外面輕喚一聲,一個黑衣暗衛突然出現在窗前,恭聲待命。
「蛙聲擾了本宮休息。」她冷冷的丟下一句,便合上了窗欞。
謝鴻回到自己房間,閉眼倚靠在窗下的榻上,聽著池塘處傳來的蛙聲,內心有種莫名的平靜。
他漸漸進入了夢鄉。
「雁之,南兒呢?」林清婉手裡端著一碟芙蓉糕走近他,將碟子放在石桌上。
他拉著林清婉的手,順勢將她抱坐在腿上,她的臉瞬間紅得滾燙。
她欲起身,他不依,將她緊緊團在懷裡,她只能作罷。
「南兒在那呢。」他抬起手指向遠處的湖。
湖中荷花開得正盛,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林破南乘坐在小船上,在碧葉荷花中穿行,玩得不亦樂乎。
「這小子,一出來玩就野了心。」林清婉微蹙著眉,嗔了謝鴻一眼,「也只有你這般縱著她,她說要看荷花,你便尋到這一處湖景。」
謝鴻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