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營地主帳內。
滿身血漬的余回垂首站在帳中,一動不動。
離他稟告完軍情已過去半個時辰,坐在案幾邊的齊延依舊未說話。
余回站的筆挺,不敢有半絲不敬之舉。才從戰場回來,他本就疲憊,此刻站久了,更是腿腳發麻。
余回也是齊延的親衛,也是昨夜假扮齊延與林風對戰之人。
昨夜齊延讓余回偽裝成他拖住林風,自己率兵直擊周軍營地。
沒過多久,林風就發現了其中端倪。
林飛正巧趕來與林風匯合,結果林飛發現蕭令安和林破南並未到達陣前。
林飛將自己所知告訴林風,林風猜透其中蹊蹺,乾脆將計就計,吩咐林飛回營地找平西軍馳援。
於是莫鼎便率三千平西軍趕來馳援,於側面夾擊南陵軍。
余回率領的南陵軍,被莫鼎率的平西軍和林風率領的征南軍圍困於山林之中。
山林中虎狼盤踞,野獸橫行。不用周軍出手,南陵軍成了野獸腹中之物的人已不在少數。
要不是林朝前來傳信,蕭令安和林破南不知所蹤,林風和莫鼎不得不率軍回營,只怕多圍上些時日,南陵軍就會盡數折損於山林之中。
人算不如天算!
齊延壓根沒想到昨夜蕭令安會突然率平西軍前去與林破南匯合。
就算他派齊小和朱離突襲周軍營,燒了周軍過半燒草。可折損在林風和莫鼎手上的都是南陵軍精銳,他也並沒有討到多少好處。
這一戰,算不上南陵軍勝!
余回偷瞄齊延一眼,只見齊延雙手垂在胸前,仍舊目不轉睛的盯著案幾中林破南的頭盔,沒有多餘的動作,仿佛如一尊雕塑。
余回自知這次被周軍圍困山林損兵折將嚴重,難逃軍法處理,他狼狽逃回來時已做好心理準備。
如今見齊延沉默不語,他只覺得心理壓力更大。
他站在帳中,只覺得時間格外的漫長。心理上的煎熬最難熬,還是不如打他一頓痛快。
「將軍!」
朱離和齊小的聲音在帳外響起,打破了帳內的沉寂。
齊延抬眸,看了眼帳門口,將林破南的頭盔移到小案一側,坐直身子,沉著嗓音道:「進來!」
朱離和齊小先後而入。
兩人瞧著站在帳中一動不動的余回,又看向冷著臉的齊延,均眉頭一擰,而後互相看一眼,面面相覷。
「將軍,」齊小上前一步拱手道:「周軍糧草損失過半,林破南撐不了幾日。其後方糧草供給也需要些時日,我們只要陪周軍耗著,必不戰而屈人之兵。」
齊小對此次完美的完成齊延交待的任務十分滿意。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自古來皆是如此。
兵馬吃不飽,哪有氣力打仗,齊小的提議並不無道理。
等周軍兵馬餓上幾日,他們再大肆發起進攻,是最有可能一舉打敗周軍的辦法。
齊延起身站起來,繞過小案,走到中間,瞥了眼余回,嘴角露出一抹譏笑,「你就這麼肯定周軍會白白等上這幾日,而不是先發制人?」
齊延這話說的重,雖是反問,亦如斥責。
齊延與林破南自小打到大,除了自己事事與林破南較量,也忍不住拿他的親衛與林破南的南衣騎相比。
余回算是他麾下的得力悍將,武功聰慧本應都不輸南衣騎。沒想到他居然不沿山林東側荒野撤退,而蠢到退守山林之中。
山林之中確實是退守的最佳去處,也易於隱蔽。入山林易保命,卻無退路可言。
先不說山林中野獸橫行,如今正值酷暑,若周軍夠狠,縱火山林;余回只怕是有去無回,只能改名「余灰」了。
所以與周軍戮戰,從荒野退回營地才是最佳之選。
前路不明,越接近南陵軍營地,周軍越不敢前進,定然不會乘勝追擊,這才是最大保全兵力之法。
所以齊延這番譏諷與其說是說給齊小聽的,不如說是說給余回聽的。
此戰,齊延並沒有討到好處。
齊延心中有怒,只是他向來喜怒不行於色,怒而不發而已。
要不是考慮到兩軍正值交戰中,齊延定早將余回扔下去軍杖伺候。
齊小、朱離和余回都不是蠢人,三人皆知齊延話外之意,紛紛低著頭不語。
余回更是羞愧得臉都紅了。後來他仔細回想,退入山林之舉確實愚蠢無比。
可當時他壓根沒考慮這麼多,也沒想到周軍的援軍會來,退入山林也是無奈之舉。
齊延垂眼看著眼前垂首不語的三人,心中怒氣從眼底莫然升騰起來。
他出聲斥責道:「以後行事說話,多用些腦子,沉默不言解決不了問題。」
說罷,齊延走到小案邊,重新坐下,怒道:「拔營退回瓮州,守城。」
齊延與蕭令安和林破南的聯軍打,他沒有完全的把握取勝。
林破南的行為處處透露出詭異,不僅不還手,還哭哭啼啼。這哪像他所了解的林破南,他不由得多想。
聞言,齊小、余回、朱離三人提著的心放下來,低著頭應了句就紛紛退出帳中。
退到帳門口,朱離停下來,忍不住轉身,看了眼小案上的頭盔,小聲關心道:「將軍,你額間紅腫,要不要末將拿些消腫止痛的藥過來。」
其實朱離一入帳就瞧見了齊延額間的紅腫,只是方才帳中氣氛緊張,他亦不敢提及。
他想不明,明明是齊延親自率軍突襲周軍,怎麼變成了余回領兵。
而且林破南的頭盔為何會在此,齊延的額間為何會受傷紅腫。
昨夜齊延和林破南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朱離想問又不敢問。
齊延聞言,抬指輕撫下額間,沉思片刻道:「不用,你下去吧。」
額間的傷,算是給了齊延一次警醒。
以後遇到柔柔弱弱,哭哭啼啼的林破南絕不能心慈手軟。說不定那就是林破南用他那張無辜的臉的假意偽裝。
齊延只能自我安慰,這次心軟放過林破南,全當還了三年前林破南的不殺之恩。
朱離看著正在出神的齊延,猶豫再三,還是退了出去。
一出帳,朱離就找到齊小,兩人一起逼問余回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齊延分派朱離和齊小的差事,兩人辦的不差。不僅不差,應該說還算是成功。
有功沒有賞就罷了,還莫明其妙挨了頓斥責,他倆當然要找當事人余回問清楚。
余回只能將自己蠢到退守山林,害得南陵損兵折將的事全盤托出。
朱離和齊小對余回愚蠢的做法表示很無語,難怪齊延怒氣如此大。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朱離和齊小就是那城門中被殃及的池魚,以至於後面幾日他倆都避著余回。
在齊延召見余回時,他倆絕不會主動湊上前,平白無故的替余回承擔齊延的怒火。
齊延不說,三人不知昨夜具體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只能暗自猜測,齊延的怒氣除了余回蠢出天際的行徑,估計還與林破南有關。
不然撤回瓮州,齊延為何還讓專人保管著林破南的頭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