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隱忍

  「不必什麼?」宣和帝大步走了進來,眼神涼涼地在景明身上滑過。

  景大人瞬間如鯁在喉,猛地跪在地上,「參……參見陛下。」

  「念之身體如何?」

  景明吞了吞口水,斟酌再三,「靜心調養,能保五年無虞。」

  「什麼意思?什麼叫五年無虞?那五年後呢,哥哥會怎樣?」上官思神情激動的質問道。

  宣和帝神色冷漠,周身殺意盡顯,「來人,景明醫術不精,玩忽職守……」

  「陛下,此事與景明無關!」秦念之慌忙阻止,語氣帶著幾分急切。

  景明也來了幾分脾氣,他於醫道一途向來頗有天分,自然也有幾分傲氣。

  梗著脖子辯解道,「陛下,臣冤枉!秦大人本就先天不足,註定無法如常人般康健長壽。

  再加上幾次重傷中毒落水,本就孱弱的身子,更是破敗不堪,能再有五年壽數,也是臣與天爭出來的。」

  宣和帝緊緊握住拳頭,咬著後槽牙,景明所說的一切他如何不知。

  早在尋到秦念之的那刻起,他遍請了東都城的名醫,可那群庸醫皆是無能,直言念之活不過三年。

  回宮後第一時間請了李院使同太醫院會診,卻也是相同的答案。

  可他不信,他貴為天子,傾全國之力,定能留住念之,讓他長長久久的健康活著,永遠伴在自己身邊……

  手背上傳來一陣溫熱。

  他側頭看去,秦念之正蹙眉看向自己,寬慰道,「陛下,生死有命,何必強求,為難他人。

  景大人也說了,他能保我五年無虞,如此已是足夠。」

  宣和帝痛苦地闔上雙眸,呼吸間都帶著鈍痛,很快他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看向秦念之的眸色深沉晦暗,儘是藏不住的愛重。

  他啞著嗓子,「朕已經派人去尋神醫落雲珠的下落。

  還派了人,前往南疆,傳聞南疆有聖女,一身蠱術出神入化,可殺人,亦可救人,你安心調養,一切交給朕。」

  接著看向景明,眸光帶著凜然寒氣,「念之的身子暫時交於你調養,他若是有個好歹,你的日子便也到頭了。」

  景明渾身一軟,心下一松,小命總算保住了,連連低聲應道,「臣定當竭盡所能。」

  秦念之被他神色看的怔愣,緩過神來拜倒在地,「草民久居宮中於理不合,還請陛下准許草民出宮靜養。

  宣和帝試圖挽留,伸手扶他,「何必如此著急,不如等將養好了……」

  可秦念之卻倔強的跪地不起,目光灼灼,帶著堅定的執拗,大有誓不罷休的意思。

  宣和帝冷著臉站直了身子,對著二人命令道,「你們先下去,朕有話要單獨同念之說。」

  眼見上官思還想開口,景明眼疾手快的將人連拉帶拽的扯了出去。

  臨走時還落下一句「秦大人如今身子虛弱,切忌情緒激動,憂思憂慮。」

  ……

  秦念之還跪在地上,陰鬱狂躁的目光在他身上久久徘徊,這是秦念之第一次直觀的感受著著宣和帝的怒氣,可他不想退縮,亦不能退縮。

  俯身叩拜,光潔的額頭緊貼著交疊的手背,「還請陛下成全草民,放草民出宮修養。」

  宣和帝多日來隱忍的怒氣,頃刻間噴薄而出。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朕?你打算出宮去找誰?李湘禾嗎?

  別傻了念之,你和她是不會有未來的!她不會嫁給你!更不會跟你在一起!」

  秦念之登時警鈴大作,「陛下這是何意?湘禾她怎麼了?」

  宣和帝嗤笑,「你緊張什麼,這是她的決定。江德福,還不把東西拿給秦大人看看。」

  上了年紀的內侍總管此刻緩緩從門外而入,跪在秦念之身旁,高舉聖旨,「秦大人不妨仔細看看,莫要執迷不悟了。」

  宣和帝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見少年緩緩挺直腰杆,接過聖旨,目光在上面滑過,卻未激起半點波瀾。

  一時怒氣橫生,咬牙切齒道,「你就沒有半點想說的嗎?」

  少年恭敬地將聖旨收好,交還於江德福,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如此甚好,湘禾得封惠寧郡主,賜食邑八百戶,草民替湘禾謝陛下隆恩。」

  「呵,呵呵……」

  宣和帝怒極反笑,「小小民女,一對社稷無功,二無過人之處,憑什麼得封郡主你可想過?」

  少年仰脖定定的看向陛下,眸子裡有著難得的信賴,更顯得模樣乖巧。

  宣和帝壓下心頭悸動,「這可是李湘禾用你們二人之間的婚約換來的,她為了這些榮華富貴,毫不猶豫地拋捨棄了你,念之你可明白?」

  他迫不及待地想從秦念之臉上看到失態悲傷的情緒,可是沒有。

  少年只是微微怔愣,很快又恢復了冷冷清清的模樣,眸子裡透著淡漠,甚至還有一絲欣喜,似是真心為李湘禾高興。

  「臣本就在擔心若是湘禾跟了我,日後我走了,徒留她孤身一人,難免放心不下。

  如今有了陛下的恩旨,我也能安心了,做一個有實權,有食邑的清貴郡主,確實比跟著我這個短命鬼更好。」

  江德福瞪大雙眼,這……這……

  沒想到秦大人看著冷情,骨子裡竟是個痴情種,只是,這痴情的對象未免弄錯了吧!

  帝王的恩寵多少人磕破腦袋都求不來,可偏生秦大人像個冥頑不靈的石頭,又冷又硬!

  江德福一邊暗恨秦念之不識抬舉,一邊悄無聲息地退下,生怕被陛下的怒火波及。

  宣和帝此刻只覺得心痛如絞,多年來說不出口的愛慕,多年的自抑自苦仿佛都成了笑話。

  猛地將人從地上拉起,摁住他的肩頭,狂怒出聲,「你竟一點也不生氣嗎?她貪圖富貴,背棄了你!你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裝糊塗!

  朕對你百般呵護,千般縱容,你棄之如履!

  李湘禾對你不過是利用,你卻將她護在心上!

  秦念之,你到底有沒有心!

  難道你真的不明白,朕……對你……」

  「陛下!」秦念之忽然疾言厲色地制止他繼續說下去。

  語氣幾乎帶著哀求,「草民與陛下相識十三載,說句僭越的話,在我心中,陛下就如同我的兄長一般。

  我知陛下待我千好萬好,可我們終究不是同路人,還請陛下准草民即刻出宮去吧。」

  兩人四目相對,宣和帝清清楚楚的瞧見面前的少年驚得面無血色,身軀搖搖欲墜,眸中儘是駭然,惶恐,無助,驚慌……

  全無往日的信賴依戀,一時心頭鈍痛,竟不知自己是否做錯了,將他逼得太急。

  想到念之破敗不堪的身體,景明的勸告,終究是敗下陣來。

  頹然地轉過身去,沒能捅破那層窗戶紙,咽下心頭苦澀,「也罷,你身子不好,確實需要靜養。

  你若實在不願呆在宮中,便出宮吧,朕讓玉白、玉柯跟著你,時刻保護你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