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著走著，涼風起，秋意漸濃。
明日便到京城了，但誰也沒想到陸楊竟然在這時著了涼。
陸楊自己倒是沒覺得有多大事，就是這個鼻子堵得他有些難受。
不過趙燁和莫永兩人可不是這樣想的。
「吳御醫，他這身子如何？」
趙燁坐在一旁，看著正在給陸楊診脈的吳御醫，忍不住發問。
吳御醫面色冷靜，沉著聲道：「陸侍郎確實是受了風寒，我給他先開幾副藥吃著。」
他看了眼陸楊蒼白的臉色，以及有些被搓紅的鼻頭，想了想，便道：「陸侍郎若是有哪裡難受，記得與我說。」
陸楊先前該說的都說了，他倒也不會對吳御醫隱瞞，畢竟難受的是自己。
只是，「吳御醫，我這吸氣呼氣都有些困難，吃藥多久能通呢？」
這個可不好回答。
吳御醫瞄了眼一旁的皇上，想了想，便道：「這個得看陸侍郎的身體情況，若是快的話，明日應該就能通了。」
「好，多謝吳御醫。」因為鼻子堵著，陸楊說話都有些沉悶，帶著濃重的鼻音。
他剛開始並不是這樣的，只是有些難受，還以為是坐車顛簸的原因，沒想到不過半天的時間，竟然就加重了。
這感冒，怕不是流感......
想到這，他看向一旁的趙燁，「皇上，您別離臣太近，免得傳給您了。」
說著，他看向莫永，「莫叔你也是。」
吳御醫把寫好的藥方遞給莫永，聽到陸楊這樣說，便也點頭認可。
「皇上，陸侍郎這病，一時半會地好不了，您還得保重身子。」
趙燁皺眉，「朕身子好得很。」
吳御醫聞言，只得看向陸楊，讓陸楊幫忙說兩句。
陸楊看著，自是明白吳御醫的意思。
他看向趙燁，笑了笑，用有些微啞的嗓音勸道：「皇上，您身子好，臣身子難道不好？」
趙燁嘴唇一動，想到了什麼，又緊緊閉上。
陸楊掩嘴輕咳了下，道：「這病來得防不勝防，若是您也不小心中招了，到時候臣不得被臣岳父罵死。」
「白尚書罵你作甚？」
趙燁臉色不好，但到底還是聽了陸楊和吳御醫的話。
「明日就到京了，到時你好好在府里養病。」
陸楊有些遺憾，「臣還想看看陳將軍他們都帶了什麼東西回來呢。」
「他們說不準比我們還晚到，貨物太多，得慢慢來，估計沒有我們的快。」
趙燁說著自己的猜測，「你好好養病，說不準能看到的。」
「好。」
翌日一早，眾人從驛站出發，往京城趕去。
趙燁確實沒有說錯。
陳固等人正在大運河裡往京里趕，但為了貨物和人員安全，他們穩紮穩打，行駛得並沒有在海上那麼快。
反正都已經到了這裡，也不用擔心會遇到巨浪風暴和各種海盜了。
之前眾人的心神都提著，夜間睡覺都不敢睡死。
現在這一段路，他們正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這會，陳固下意識地拿出望遠鏡眺望，查看周邊情況。
陳福走過來，看著陳固這番舉動，瞭然笑道：「陳將軍，我們現在已經到靖朝了，您可以不用這麼警惕小心。」
陳固看了一圈，聞言，放下望遠鏡，看向陳福。
「習慣了，不看一眼，心裡老是掛著事。」
將近兩年的海上航行，讓陳固養成了每日都要拿著望遠鏡查看海面的習慣。
這一時半會的，怕是沒有那麼容易能把這個習慣改掉。
陳福心裡也是明白。
若不是陳將軍夠警惕，他們這些船上的物資，怕是都要被那些海盜給搶去了。
好在經過一番對戰，他們獲得了成功。
還好當初皇上派了不少精兵過來，加上那些火器，他們這邊的損失並不大。
傷亡人員也是不多。
這一路上雖說遇到的風浪不少，但好歹他們也是有驚無險地回來了。
如今他們也算是不負眾望，帶回來了不少東西。
想到這，陳福心裡滿是期待。
有些想看到皇上，以及陸侍郎和朝中大臣他們驚訝的神色。
這航海一行，讓陳福大大開了眼界。
他們出發時帶上了陸楊當初交給皇上的地圖仿圖。
這一趟回來，讓陳福對陸楊心服口服。
也難怪皇上寵信陸侍郎了，這般人才，不寵信才是沒道理。
他也能看出來，船上的人員，包括欽天監那些人，全都被陸楊所畫的地圖給折服了。
他們之前在海上因為起了大霧，迷失了方位，好在欽天監的人給力，最後把航行方向給擺正過來了。
甚至，他們還能通過查看陸楊所畫的這線那線，大概定位出他們航行到了哪。
這地圖，著實是幫了他們不少。
大大地縮短了他們在海上行船的時間，讓他們能直接抵達目的地。
不過他們並未只是在陸楊所說的區域停留，難得來一趟，他們也不想錯過了什麼好東西。
經過商量，他們在陸楊所說的那片地方搜尋得到不少奇貨珍寶之後，便沿著海岸線，南下了些。
然後在決定回航時，又往北走了些。
他們回去的航線與過來的航線並不是相同的。
在意識到陸楊所畫的地圖是真的後，他們決定往下面偏移一點。
然後到時候再北上回京。
這樣一來，航線被大大拉長，雖然回程會費些時間，但至少，他們這一趟能去到不少地方，至少沒有白白出來。
他們當初帶來用於交換的東西很多，但後面也是不夠了。
剛好有小國與他們起了些矛盾，眼看對方就是要他們留下一些貨物才肯放行。
陳將軍也是鎮定，直接下令把這些小國給取了。
這說來說去，便不得不提及皇上讓人給他們準備的火器了。
陳福也是後面才聽陳將軍說，這一批火器，可都是經過工部改良的。
效果比起第一批第二批，那是強大了不少。
得虧這些火器，他們才一往直前，甚至在沒有交換的物資時，得到了不少不長眼的小國的贊助。
而且，他們這一趟出海，除了收穫到這些奇珍異寶外，還有不少使節跟著他們過來了。
他們走了不少地方，也看到了不少地方的風土人情。
可以說，他們每個人都打開了眼界。
皇上先前派了不少文人隨船記錄，陳福聽人說了一嘴，說他們記錄下來的冊子，已經裝了好幾個箱子了。
這些人真是走到哪，就記到哪，恨不得每一件事，每一個地方，每一個人，每一棵植物都好好記錄一遍。
聽說他們不睡覺也要點燭火把當天的事記下來。
陳福當時也是理解他們。
畢竟他登岸那會眼珠子都快轉暈了。
根本來不及去細想。
一眼望去，什麼東西都是稀奇的，根本不知道看什麼好。
這種想把什麼東西都記錄下來的心情，陳福能懂，太能懂了。
就跟他現在迫不及待要回京與皇上訴說這一路上的風風雨雨和見識一樣，根本壓抑不住。
陳福是知道的，這些文人在船隻航行的時候，就會去寫書，整理一下自己的所見所聞。
或者是感受和心情。
聽說現在已經每個人都有一本典籍了。
不是陳福誇張，等他們到京，相信很多人都會大吃一驚的。
陳福臉上的表情變來變去，目光直盯著前面，像是要泛光一般，陳固看著也是心知肚明。
別說陳福了，他現在也有些迫不及待要見到皇上他們。
還有陸楊。
這小子是真深藏不露。
陳固覺得，這人肯定還藏著東西！
若是可以，他想找皇上聊一聊，看看能不能把陸楊藏的東西挖出來。
這小子真是太能藏了。
有東西也是一點一點地透露出來。
他們先前沒意識到，還沒有太過在意。
現在發覺過來，才知道這人，真不愧是六元狀元。
腹中東西確實多。
不折服都不行。
......
九月下旬，伴隨著夕陽紅霞，一行人馬進了城門，往宮裡的方向駛去。
不多時，兩輛馬車駛離隊伍，往其中一條大道趕去。
白芊芊收到陸楊回京的消息，愣了愣之後，才突然起身，手上的東西直接掉在地上，她也顧不上，急急地往外面走去。
平安看著白芊芊離去的身影，有些委屈。
娘明明正在讀書給他聽的，怎麼聽到爹回來的訊息就走了？
也不跟他說一聲，書也丟了。
奶娘看著，把書撿起來後，連忙去牽平安的手。
「少爺，老爺回來了，我們也過去。」
「好。」
這陣子，平安雖然很少提及自家爹，但心裡也是想陸楊的。
只是先前不懂，老是問，一問娘就神情不對，他人雖小，但也不是感受不到。
慢慢的，就提得少了。
這會聽到奶娘說爹回來，平安也是高興。
白芊芊走了一半路，才想起平安。
好在奶娘抱著平安趕了過來。
她接過平安，就往門外走。
這會，陸楊已經下車。
他抬頭看著這眼熟的門府，心裡不禁感慨。
這齣門一趟，再回來，竟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
三月中旬出的門，九月下旬才回來。
這將近大半年的時間，倒也真算得上是物是人非了。
陸楊收回視線，正打算抬步往前走，便見敞開的大門處出現了幾人的身影。
為首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妻兒。
他看著兩人，嘴角慢慢揚起，走了過去。
「夫君......」
白芊芊看著陸楊，眼眶泛熱，似是有千言萬語也說不出來。
陸楊看著，剛想抱一下兩人，平安一聲大喊，倒是讓他升起的情緒突然間什麼都沒有了。
「爹啊！爹！」
白芊芊眼含淚珠，見到陸楊那一刻的情緒通通散去，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陸楊看了眼白芊芊，無奈伸手接過這大半年沒見的兒子。
他顛了顛平安，又捏了捏平安的手臂，道：「平安長高了，重了。」
平安趴在陸楊肩上沒說話，白芊芊看著，笑了笑，「你走那幾日，平安一直喊著要找你。」
「還知道要找你爹，沒白陪你玩。」
陸楊拍了拍平安的屁股，笑了笑，眼神卻是變得有些深沉。
「我哪也不去了。」
白芊芊聽著，且不說現不現實，但至少她聽到這句話，心裡是高興和感動的。
她看著陸楊，眉眼皆是溫柔，「好。」
一旁的桃香等了會，出聲笑道：「小姐，姑爺舟車勞頓，要不進去說吧？」
白芊芊一聽，連忙點頭，「夫君，我們先進去。」
她看向桃香，「你去讓伙房那邊備些老爺愛吃的飯菜。」
「哎。」桃香一聽，掃了眼陸楊的神色後，便連忙轉身離去。
陸楊看了眼，便一手抱著平安，一手攬著白芊芊的腰往裡走。
「桃香年紀不小了吧？」
「夫君怎麼問起這個？」
白芊芊轉頭看陸楊，不解他怎麼問起桃香的年紀來了。
陸楊笑了笑，道：「沒事，只是剛好想起。」
白芊芊不疑有它。
被陸楊這麼一提，她眉宇間帶上了些憂色，「我問過桃香和梨香兩人，她們都說不想嫁人，要一直陪在我身邊。」
「原來如此。」
陸楊若有所思，「她們從小就跟著你，不舍也是正常。」
白芊芊也是這樣想的，「我是怕她們以後後悔。」
畢竟是一起長大的貼身侍女，白芊芊對兩人的感情也是不一樣的。
陸楊看向白芊芊，見她面帶擔憂，突然笑了笑，道：「沒事，她們既然想陪著你，說明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你也別太擔心。」
他看向前面，嗓音變得有些低沉，「就算以後後悔，那也是她們自己的選擇。」
「夫君說得有理。」
白芊芊嘆了口氣，「罷了，有我在，想來她們也不用擔憂以後的事。」
陸楊聽著，左手稍微使了些勁，把白芊芊攬得緊了些。
「聽你的。」
陸楊難得回來，白芊芊也不想跟陸楊說太多這種有些低沉的事，便就換了個話題，說起平安來。
「平安現在會背千字文了。」
白芊芊看了眼陸楊抱著的平安，笑得溫柔，「三字經也背得差不多了。」
「真的？」
陸楊驚訝地看向平安，伸手捏了把平安肉嘟嘟的臉，笑道：「你小子可以，隨你爹。」
「夫君夸平安也不忘夸自己一句。」白芊芊在一旁笑得嘴角根本壓不住。
陸楊笑了笑，「實話罷了。」
說著，他看向好似有些害羞，窩在他懷裡不敢抬頭的平安。
「你娘說你會背了，給你爹背一遍？」
平安一聽，倒也顧不上害羞了，抬頭看陸楊，眼睛亮晶晶的。
「爹，你聽著。」
見陸楊點頭，他有模有樣地搖起了頭。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稚嫩的童音在兩人耳邊迴蕩，隨著這微風，越飄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