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如此!
他說得輕描淡寫。
我覺得我錯得離譜,我怎麼會愛上他?怎麼會愛上他?
我輕輕搖著頭,全身力氣忽然散了。
我細細打量著他,悲哀至極,連聲音都走了樣:「他們是我的父母……你殺了他們!」
「我沒有!」
他用力昂著頭,說完這三個字已是氣喘吁吁。
他憤怒地瞪我一眼,還要再說什麼,卻劇烈咳嗽起來,一聲又一聲,咳得令人心驚。
他說他沒有……我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會兒,復又蹲下身,揪著他的衣襟,質問道:
「你的玉扳指呢?我阿媽……走的時候,手裡為什麼會緊握著你的玉扳指?你的劍薄如葉,窄不過半指,他們身上的劍傷,分明是你的劍所賜!你還敢說你沒有?」
他的咳嗽漸輕,卻咳出血來。
我雙目直視著他,手緊攥著他的衣襟,
「我阿爹為你趙家找玉礦,是與不是?我嫁於你,你欺我、騙我、傷我,我阿爹替我出頭,再不為你趙家做事,你擔心我阿爹壞了你趙家的生意,所以殺他滅口,是與不是?你去葬禮憑弔,明明換了裝扮,卻說直接從礦山趕來,是與不是?」
趙長卿直喘著氣,額頭青筋跳動,每說一個字仿佛都要耗盡全部精力:
「什麼……玉扳指?你……說清楚……「
「從我見你第一面,你就戴著的東西,你忘了麼?」
洞房花燭夜,他很晚才回來,不知喝了多少酒,臉頰染著紅暈,眼睛迷離而深邃。
他欺過來時與我雙手交握,他的左手上有什麼東西硌著我的手,涼涼的。
他用力握下去時,我的手指被那東西硌得生疼。
可很快更大的疼讓那點疼變得微不足道了,可我還是側了側頭看了看,就看到他食指上的那枚碧綠玉扳指……
我將玉扳指舉到他眼前,「你告訴我,它怎麼會在我阿媽的手裡?!」
風吹過化成粉齏的石礫,在地上打著旋兒。
積雪覆在山石上,被光線一照,像是晶瑩剔透的玉石。
他的臉生了凍瘡,太多傷口,已辨不出他原來的模樣,我腦中浮現他面如冠玉,搖著摺扇與我說笑得模樣——我只覺得荒謬,只覺得不真實,分不出過去是夢境,還是這一刻是噩夢未醒。
我的手卻一寸寸鬆開,他身子軟軟癱在地上。
「這個扳指……在我剛來西北國時,就不知……丟到了哪裡,而天下窄……且薄的劍,太多了,若是照做一把,更是……隨便……隨便找一個師傅……就能打造出來,你阿爹不願再為我家做事,我……是覺得遺憾……但你應知……我向來……志不在我家的……生意上,我怎麼會……因此對……岳父岳母下毒手?「
他說得艱難,又是一陣咳嗽,猩紅的血灑在地上。
他有刀傷的半邊臉貼在地上,就那樣緊壓著,他竟不覺得疼,雙目直直朝前看著,平緩後繼續說道:
「得知消息,我是轉道……先去換了……裝束,那是因為……山石爆裂……我……我身上灰塵多……污穢不堪……我,」
他喉頭滾落了下,忽然噤了聲。
良久,他才抬起頭看我:
「我為了……讓你覺得我同你一樣……心急猶焚……才說聽到消息後……即刻趕來……那是因為……因為我以為……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只要我對你好些……你過去最不記仇……我竟是忘了,你已經……全忘了,你已經……不是過去的扎爾……你是小喜,你不會原諒……我,但你要相信我,我沒有……殺你阿爹阿媽。」
我喃喃地說:「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你?」
其實我心裡頭已經相信他了。
在他說嫌身上污穢,轉道換了裝束才來,我就信他說的是真的,過去的趙長卿就是如此。
他望著眼前滿目瘡痍的礦區,說:「一定是有人……構陷我……定是如此……我家必定是出了……什麼事,你看……這礦區,好好得……怎會如此?定是出了什麼事……」
我這才疑竇縱生,轉身四處眺望。
「……不過……這與你無關了……你殺了我一次……我們兩個……兩清了,你……」
他的聲音越發的低,我回過頭時,趙長卿已經失去了知覺。
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趙長卿搬到馬背上。
我牽著馬要走,一抬頭,就看到了二師兄。
他遠遠得騎著一匹馬,停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