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你是我救來的人,就是我的女人!」
他沉下臉,粗聲道:「你要是不願意,我就把你送給放馬的馬夫,讓你去做馬夫的女人!」
我急促喘著氣,心亂如麻,情知跟這樣蠻夷漢子毫無道理可言,只能與之周旋。
「好!我答應,但我們中原女子嫁人,是講究明媒正娶的,即便是娶妾,也要好好熱鬧一番,設宴請酒才算數。」
他看起來凶蠻,但是直爽自大,就算不同意,也總會有些講究的。
何況從他住的帳篷看,他在匈奴中的地位應是不低,只怕更好要面子。
果然,他爽快地道:「這有何難?待我父王打了勝仗回來,我擺宴慶祝就是。」
原來他是匈奴王的兒子!
他這樣自信能打勝仗,是早已預料到結局麼?
我仿佛能看到騎戰馬廝殺的皇上,他臉上都是血,眼中的憤怒想要殺盡所有的敵人,可終究是有心無力……
「你剛才說打勝仗?是和誰打仗?」我問。
他驚詫地望我一眼。
許是未料到我對打仗感興趣,不過他心情頗佳,說:「中原的皇帝老兒來了,我父王當然要給他份大禮了,也好讓他知道我們匈奴的厲害。」
他說著,從案後走下來,抬手要撫向我的臉。
我忙後退,低聲道:「我們中原的規矩,男女授受不親,你我未成親前,應避嫌。」
他沉默不響,卻忽然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力道大得離奇,我覺得手腕簡直要斷了。
但我還是瞪著他冷聲說:「你若是不照著我說的做,我必不苟活。」
他抿唇冷笑一聲,說:「好!你們中原還有什麼規矩,一次說出來,我都答應。」
「張兄——」帳外,傳來一個爽朗的男聲,聽清楚後,我渾身一震,不由得望著尚垂著的帳簾。
心要跳出胸膛。
帘子掀開,隨著外面的陽光,一同進來的正是趙長卿!
他披著白色斗篷,青色裡衣,俊美清秀,烏髮高束,笑容滿面地看過來。
四目相對,他臉上的笑滯了下,隨即又繼續笑著,但已是移開視線不再看我。
我亦從驚駭中冷靜下來,這時才發現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董——」古力扎爾眼睛一亮,驚喜地開口與我打招呼,但剛發出聲就被轉過身來趙長卿一下子攀住了脖子。
趙長卿道:「是不是凍壞了,快去烤烤火!我跟張兄久不見面,得好好暢飲一番。」
他把古力扎爾推向裡面,又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一把攀住莫皋的脖子:「這位絕色佳人,張兄從哪找來的?」
「是天神賜予我的,我在沙漠獵鷹,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女人,洗乾淨一看,長得還挺美。」
「張兄好福氣,你開個價,賣給我如何?」
「不賣不賣!」
「我用上回張兄想要的夜光杯來換如何?」
想必,這位莫皋王子,有個中原名字,他聽到夜光杯,神情明顯一怔。
不過他看了我一眼後,對趙長卿說道:「不換,不賣!你說破天都不行!這是老子的女人!」
他低哼了一聲,示意女僕帶我下去。
在我快要走出帳篷時,我聽見趙長卿慵懶地嘆出一聲,似唱似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帳外的涼意迎面而來,遠處山脈的雪映著日光,晃得睜不開眼睛,於是世間萬物只剩下那句話。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後會有期。
趙長卿是在告訴我,他會想辦法救我。
剩下的幾日,我幾乎不離開女僕們的帳篷,與她們同吃同睡,儘量不見旁人,更不願看到那些匈奴男人的目光。
這日,我正在帳內做些縫補的活計,聽到外面喧譁歡笑聲四起,隱隱聽到「大單于回來了!」
我立刻丟下活計往外跑。
上千個異族將士騎著馬奔來,為首的是一個鬍子花白的老者,早有家眷們迎過去。
我站在帳簾下,看著眾人簇擁著匈奴王走過去。
他露出來的面孔看不出表情,但他那些將士們卻一個個喜氣洋洋,看來是打了勝仗。
我不由得跟過去,越走越快,從人群中擠過去,終於看見了莫皋。
「莫皋!「我氣喘吁吁,一開口就是一團哈氣,他停下腳步,笑道:「怎麼等不及啦?放心,今晚宴慶,我今晚就娶你。」
「你們打了勝仗了?」我問。
他愣了下,點點頭:「對啊,我父王親自上陣,那些中原軍哪裡是我們的對手?」
女僕為我換了身鮮艷嫁衣,將我的頭髮分縷辮成一條條髮辮,戴上鑲了珊瑚、瑪瑙、珍珠的繁雜頭飾。
她梳頭時,心情大好,嘴裡哼著我聽不懂的曲調。
梳妝完畢,我便靜靜坐在毛氈上。
帳簾開開合合,外面的天也漸漸黯淡下來。
自那日相見,趙長卿再沒有來過。
我情知把我從匈奴大營中救走,太難了,可我還是存著一點點的希望。
到了今時今日的地步,那點希望也消失殆盡,我知道我已在劫難逃。
我摸了摸懷中的刀。
這把金錯刀,還是娜寧送給我的,被我淬了毒。
天黑後,會有篝火,所有人都圍在一起載歌載舞。
我會向匈奴王敬酒,他一定不會防備,到時我就用金錯刀刺他。
他勢必反抗,但只要這刀劃破他一點皮膚,他就必死無疑。
就算殺不死他,他也會從此疑心自己的兒子!
天很快黑了,帳外開始熱鬧起來,我用胭脂將唇塗得更紅。
燭火撲忽了下,帳簾只是輕輕動了動,帳內竟然進來兩個男人。
他們一高一矮,一瘦一矮,在我剛回過頭看時,只看見他們身影晃動幾下,帳內的幾個女僕就全被殺死了。
矮胖的男人說:「姑娘快跟我們走,相如公子請我們哥倆兒來救你啦!」
未等我反應,高瘦男人已過來攜著我的手臂,從窗子裡跳了出去。
帳外恰好有一個匈奴壯漢經過,他剛要伸手拔刀,就被矮胖男人一掌拍死。
暮色蒼茫,已看不清東西了,嬉笑呼喝聲卻異常的響亮。
我被他們抓著雙臂,只能聽見耳邊呼呼風聲,腳不沾地朝著黑色的原野飛奔而去。
不知奔了多久,終於停下來,前方隱隱約約能看見停著一輛馬車和幾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