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以開始了。」宮婢點完最後一爐香,過來向封宴稟報。
「我與公主一隊,你們兄弟一隊。」顧傾顏說道。
「還是抽籤吧。」封惜笑著指了指簽筒,「如此公平。」
「也好。」封宴伸手拿過簽筒,將四支簽放進去,隨意搖晃數下,放到石桌上:「皇后先來。」
「那本宮不客氣了。」顧傾顏指尖拔了幾下竹籤,捏住了一支,「就這支。」
「五公主,你來。」封宴又把簽筒推到五公主面前。
五公主手放在簽筒上,來回猶豫了好一會,這才抽出一支。
「臣不客氣了。」封惜眼看封宴把簽筒推過來,並未推辭,只是淡定地笑笑,從簽筒里抽出一支簽。
封宴也沒看簽筒,在封惜的簽離開簽筒之後,隨意抽了一支出來。
四支簽擺在桌上,兩支上面畫的梅花,兩支是蘭花。
顧傾顏與封惜抽到了蘭花,封宴與
「皇嫂,請多多關照。」封惜拿起簽放回簽筒里,朝顧傾顏笑了笑。
他雖瘦,但精神看上去很好,不管什麼時候看到他,他臉上都帶著笑意,眼神比月色還溫柔。不管別人怎麼看他,他都安安靜靜地看著對方。
「九哥,」五公主捧著簽,有點猶豫,「你知道我一向不太會作詩。」
「無妨,隨意玩玩。」封宴爽朗地把簽丟回筒里。
宮婢從曲水池上游放下了十幾隻酒盞。
流水潺潺,碧玉酒盞順水而下。
五公主有點緊張,不時看看封宴,又看顧傾顏,小聲問道:「還沒說彩頭呢,贏了是什麼,輸了是什麼?」
「贏了,朕許你們一件事,輸了就罰去園子裡折一支海棠花。」
五公主眼睛一亮,顯然提起了精神。
許她三件事!
封宴一定能贏!顧傾顏和封惜總不至於敢贏皇帝吧?
酒盞流到了四人面前,薄如蟬翼的玉盞互相碰撞著,叮咚妙響,烈酒在酒盞中晃蕩,月光都碎在了酒水裡,讓酒氣都染上了溫柔的月色。
「這盞。」顧傾顏撈了一盞酒出來,仰頭就喝。
盞底刻有一朵花,把玉盞迎月舉起,便在池水裡投出了花的模樣。
「是蘭花。」封惜微微一笑,輕聲道。
顧傾顏略略沉思,出聲道:「玉池仙姿曉驚寒,秋月幾度睹妙顏。」
「不似桃李紛爭艷,幽谷清風笑人間。」封惜接完下句,從腰上取下短笛,指尖在笛孔上輕輕揚動。
水聲,盞聲,玉笛聲,聲聲入耳聲聲慢。
顧傾顏又撈起一盞酒,遞給封宴。封宴飲了酒,把酒盞舉到月下看。
這回池中映出的是一把玉如意。
「阿宴,到你了。」顧傾顏說道。
難度增加,詩中必須有蘭花與如意。
五公主眸子睜了睜,飛快轉頭看向封宴。若只有蘭花,她還能想兩句,可加上如意,她可是一個字也擠不出來了。
封宴低笑,「顏兒如我意,蘭香伴我懷。」
「呸。」顧傾顏笑著啐他一口,「這也行?」
「如何不行,顏兒與我來說,便是世間最珍貴的如意。」封宴淡定地說道。
封惜笑笑,點頭:「也有道理。算過。」
五公主鬆了口氣,趕緊上前撈了盞酒,猶豫了一下,遞給了封惜。
「三哥能喝嗎?」
「能喝。」封惜接過酒,入鬢長眉輕挑,溫柔地笑道:「只是喝得少,只怕會醉。」
「難得你們兄妹坐在一起喝酒,不醉不歸。」顧傾顏微笑道。
封惜愣了一下,兄妹?這詞離他太遠了,這些年他只把自己當成世間的孤魂,不主動去靠近任何人,也不指望任何人會靠近他。直到最近,突然有權臣到府中來,竟想讓他出來爭一爭皇位。多可笑,他只是世間會呼吸的孤魂野鬼,只想安靜地活著,哪想過要爭什麼皇位權勢。
但權利的洪流還是把他卷了進來,新帝登基,按禮制,他還是要進宮來拜見。
他想過封宴會如何對他,或殺,或冷遇,又或者讓他滾回惜王府,繼續當他的清靜野鬼。
唯獨沒想過會和他坐在一起飲酒。
他比封宴還長了四歲呢,封宴靠自己當了皇帝,確實是有本事的人。
封惜垂眸看著手中玉盞,慢慢地捧到了唇邊。
他都不記得上一回飲酒是何時了,府中那些奴才會悄悄拿著東西去變賣,他們喝酒賭錢,給他的只是粗茶淡飯。日子久了,他也懶得計較。
原來酒是又辣又醇的味道,直入喉中,滾燙進腹。
「好酒。」他抿了抿唇,把酒盞舉了起來。
一把劍落映入池水。
「君如長劍我如松,地聳蒼龍勢沖天,千金不換翠蔭岸,碧海天涯為客驚。」
封惜的眼尾染上了一抹醉意,把空酒盞放入水中,看向了封宴。
封宴點頭,拿起一盞酒,看也不看,直接喝掉,把酒盞往池水中一丟,朗聲道:「寫得青松意,閒來聽春風。妙笛在君手,奏來緩緩聲。」
「九哥你沒看酒盞。」五公主趕緊提醒道。
「哦,這是替顏兒作的下一句。」封宴挑眉,又從裡面拿了盞酒出來,飲了酒,再看酒底畫。
「啊,你還幫她,那我們輸了怎麼辦?」五公主想到三個願望,頓時急了,趕緊湊過去看盞底畫的什麼。看著池水上悠悠晃動的影子,大聲道:「是魚,九哥,是魚!」
前面幾樣,還要加上魚……
這要怎麼才湊得成一首詩?
「魚躍龍門驚,一夜聽松醉。入谷蘭花幽,劍斬……」封宴往四周看了看,指著桌上的一碟桃酥說道:「劍斬仙桃酥。」
「這叫什麼啊?不算不算。」顧傾顏聽得直笑,拿了桃酥就往他嘴裡餵:「阿宴不能亂說。」
「你就說說,我這是不是把幾樣東西都放進去了,好不好另外說罷了。」封宴咬了口桃酥,又抱著她的腰,給她餵剩下的半個。
五公主看著兩個人抱在一起,又難過起來,轉身走到一邊坐下,從水裡撈了一盞酒小口地喝。
封惜臉也紅了,分不清是醉,還是羞澀,垂著長睫握著短笛吹了起來。
「拿朕的劍來。」封宴朝封惜看了一會,揮手說道。
不多會兒,侍衛捧上了封宴的長劍。
「顏兒,看我舞劍給你助興。」封宴緩緩拔出劍鞘,長劍橫立,涼光閃動。
顧傾顏坐回去,捧著酒盞,笑吟吟地看著封宴。
恨不得永遠停在這個晚上。
封宴的劍,封惜的笛,還有五公主後來唱的曲,都與這夜色、這九曲之水刻進了她的腦子裡。
她喝得太多了,醉得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封宴把她抱回去,還在路上時,就把她抵在宮牆上親了個遍。侍衛早把宮人遣走,月光落在回宮的玉石道上,不時有她似痛又似歡愉的泣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