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醒來後柳玉笙去往內殿跟皇太后請安。
剛剛走近,就聽到裡面傳來鶯聲燕語。
再想退的時候來不及了,裡面有眼尖的人發現了她。
「是南陵王妃來了,妾身等見過王妃。」
柳玉笙只得走進殿內,同太后請安後,看著坐在下首的一群女子。
奼紫嫣紅,千嬌百媚。
這些就是小風兒的後宮。
嘖,十五歲呢,小小年紀就開始坐擁三宮六院。
小風兒辛苦。
回頭她得煉製點養腎固元的藥給小風兒,保重身體。
「昨日我們就聽說王妃來了宮裡做客,本想去霜雲殿拜見一番,沒成想王妃最後竟是宿在養心殿。好在我們沒白跑一趟。」
「蒙太后抬愛,是我叨擾了。」柳玉笙笑笑。
在座的她一個都不認識,根本不知道誰是誰。
「聽底下奴才說,王妃已經懷上王爺子嗣,賀喜王妃。」
「王爺跟王妃鶼鰈情深,教我們羨慕。王妃今有孕在身,於宮中休養,怕是要住上好一段日子,閒暇時我們可能找王妃一塊品茶閒話?」
「可不是。姐妹們一直慕王妃之名,只是沒有機會結交,現在好容易有了機會,王妃可莫要嫌棄我們身份低下才好。」
你一言我一語,機鋒暗藏,聽得人頭腦發脹,柳玉笙繼續點頭淺笑,「諸位抬舉。」
看她這般生硬模樣,皇太后展了垂下衣袖,淡淡下逐客令,「既請過安了,就退下吧,哀家年紀大了,喜靜。」
皇太后親自開口,一眾妃嬪便是不想走,也不敢多留。
一一退去。
等人走光了,柳玉笙才松下來,揉揉有些發酸的腰,對著一群鶯鶯燕燕,比對著一隻老虎更累人,需得嚴陣以待。
她挺得腰板僵直。
「你也下去吧。」皇太后又下逐客令。
「我回去也是一個人在偏殿,冷清得很。昨夜皇太后讓我過來,不是說讓我順便陪皇太后說說話嗎?我就在這裡陪您吧。」
「哀家禮佛,也不喜閒聊。」皇太后皺眉,昨晚所說不過是託詞,南陵王妃聰慧,不可能聽不出來。
現在以這話來堵她,想做什麼?
「正好,妾身平日裡喜歡炮製藥材煉製藥丸,皇太后禮佛的時候,我正好可以在旁煉藥,也不會擾了太后。」柳玉笙笑眯眯轉向一旁老嬤嬤,「不知嬤嬤可能幫我找一鼎藥爐來,順便再帶些草藥材?」
昨晚皇太后跟老嬤嬤都曾說有什麼需要盡可提,她現在提了,她們不會拒絕吧。
那就是打自己臉了。
況且她要的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
沉香跟紫蘇對視一眼,垂眉斂目。她們弄不懂王妃想要做什麼,唯有伺候在旁聽吩咐。
老嬤嬤臉上則顯出為難,看向皇太后,等她示下。
沉默片刻,皇太后道,「把王妃要的東西尋來。」
「是,老奴這就去準備,王妃稍後。」
作了吩咐,皇太后沒再理會柳玉笙,逕自從軟榻旁的柜子抽出書卷翻讀,把其餘人等當成空氣。
柳玉笙真的很安靜,一句話沒說,甚至沒發出任何聲響,撐著腮,視線落在看書的老婦人身上。
端莊中帶著沉靜沉穩,一舉一動又自然流露為後的威嚴。
她以往跟皇太后少有接觸,看不透她真正性情。
但是從僅有的幾次接觸看來,她總覺得皇太后並非外表看起來那麼冷硬。
「你要看到什麼時候?」皇太后從書卷中抬眸,眸光淡淡。
被抓包,柳玉笙神態自然,「妾身打擾皇太后看書了嗎?
表情甚是無辜,她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盯著女子看了片刻,皇太后收回視線,其後任憑柳玉笙怎麼打量她,都再沒跟她說過一句話。
端是不動如山。
老嬤嬤很快搬來了藥爐跟一乾草藥材,都是從太醫院裡搜羅的,是以都是好東西。
點了藥爐,淨手後,柳玉笙開始就著現有藥材煉藥。
很快,養心殿內就瀰漫出淡淡藥香。
有別於檀香的味道,卻一樣聞之心靜。
這種味道蔓延到鼻端時,皇太后看了柳玉笙一眼。
沉浸其中的女子,動作有條不紊,面容沉靜自信,有波瀾不驚的從容。
跟南陵王如出一撤。
「煉藥所需耗時不短,王妃待會還是回偏殿去吧,哀家聞不慣這個味道。」
往藥爐里慢慢丟藥材的女子回頭,「太后喜歡什麼味道,可以告訴我,不定我能用藥材調製出來。」
「你是煉藥,並非調香。」
「可以試試。」
女子笑意淺淺,皇太后眉頭微蹙,最後啟唇,「檀香。」
話音剛落,便見柳玉笙捂了嘴,似要乾嘔。
反應大到竟然連檀香兩個字都聽不得。
皇太后閉眼,好一會後,「嬤嬤,去拿些酸梅子來,順便帶些酸梅糕。」
「太后,是拿給我吃的嗎?」
「沒規矩,哀家是太后,在哀家面前怎能自稱我。」皇太后剛散開的眉頭又皺起,視線在她腹部微作停留,「既然有了身子,就該準時進食,你不餓,裡面那個也要吃。」
說罷眉頭皺得更緊,扔了書卷往內室走去。
背影有些僵硬,像是自己在跟自己生氣。
柳玉笙嘴角笑意輕揚,跟她猜想的似乎差不多。
一早上試探,試出個彆扭的老太太。
雖如此,不解之仇仍在,不知要如何才能消減。
回到室內,坐在窗前梳妝檯,皇太后看著銅鏡中倒映出的白髮,手指一根根收緊蜷起。
「太后?」老嬤嬤立在旁邊小心翼翼。
太后情緒不對,她不敢妄猜。
想了想,試探道,「太后若是不喜王妃叨擾,要不老奴去將她打發了,讓她束在偏殿?」
「不用,她既喜歡呆在這裡就呆著罷。」老嬤嬤的聲音,讓皇太后迅速恢復正常,「哀家親口邀了她來,豈能怠慢。那樣徒遭人口舌。」
老嬤嬤垂頭噤聲。
皇太后明明不喜南陵王妃,卻偏要將人喚到養心殿裡來住著,天天日日見,攪得自己不開心。
實則,又何苦呢。
只是這話她不敢說,只能悶在心裡。
老婦人將面前銅鏡扣上,抬眸往窗外看去。
外間陽光明媚,花開正好,卻驅不散這養心殿裡蔓延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