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歲過後,就是新年。
天際還沒破曉,整個杏花村里已經處處響起炮竹聲,空氣中瀰漫著炮竹的硝煙味。
這一天村中孩童們起得最早。
洗漱過後穿著新衣,聚作一團嘻嘻哈哈,笑鬧著便往村中各家各戶串門子,拿小紅包,吃小零嘴。走的時候順帶裝滿兜。
柳玉笙最喜歡的就是孩子們來的時候,格外熱鬧。尤其今年他們家也多一個小娃兒,雖然只有一個多月,但是家裡的氣氛卻變得不同。更加溫馨,笑聲也更多。
爺奶爹娘他們有了新寵,幾個後輩自然而然就被晾到了一邊,眼巴巴看著,然後自己找樂子玩。
柳知秋唉聲嘆氣,「從今年開始,荷包就只出不進了。」
「你都多大人啦,還整日想著過年拿紅包呢。」柳老婆子抱著娃兒逗弄,聞言順口就啐了他一句。
「一年忙活到頭的,也只有過年拿紅包的時候樂呵點,再說,我這不還沒成親嗎?我還是娃兒呢。」
杜鵑點頭,「是娃兒,長得比牛還壯的娃。」
「……」
柳玉笙跟柳慕秋坐在一旁聽,邊聽邊捂嘴竊笑。
最後問柳慕秋,「怎麼樣,今年拿到不少紅包吧?」
「有八個呢。」柳慕秋摸了摸兜里的紅包,笑得眼睛彎彎的,爺奶跟叔嬸他們每人都給了她紅包,叫她意外的是,就連大哥大嫂也各自給她包了一個紅封,說是今年她第一次在家過年,圖個熱鬧吉利。
想到這裡,心裡便暖暖的,然後悄悄問小姑娘,「囡囡,你得了幾個紅包?」
「我也得了八個,不過我給出去的紅包更多。」柳玉笙木著臉。
她發給各村村長跟各酒坊工人的紅包,至少好幾百個。
「你是東家,給工人們發些紅包,能增加工人們的好感跟歸屬感,以後酒坊肯定會越來越好。」
「小白蓮,你是不是學過經商啊?腦子那麼靈活?」
「我哪學過這些,只不過豪門大戶人家,後院使的都是差不多手段。」
區別是囡囡是獎勵為酒坊認真工作的工人。
而豪門後院的主子,是藉此籠絡下人的心,給點小恩惠,以後反饋回來的好處會更多。
不過道理都是一樣的。
柳玉笙撐著小下巴,小白蓮越發讓她刮目相看了,這樣的玲瓏心竅,要是好好指引一番,日後當得左膀右臂。
那她就可以當個甩手掌柜了。
年初二,柳大柳二照舊陪媳婦回娘家走親戚。
杏花村請來了戲班子,在村中的小廣場上搭上戲台子,給村里婆娘孩子老人熱鬧熱鬧,周圍村子也有不少人趕來觀看。
銀子是全村湊的,柳家出了大頭。
這些年村子裡人在酒坊上工盡心盡力,當做是對他們的小小回饋。
戲台開場的時候,小廣場人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就連廣場周圍的民院牆頭以及附近的老樹上都爬滿了人。
柳玉笙是在戲開場一刻後才出的門。
家裡其他人都已經
先行趕過去湊熱鬧了,她當時正在收拾自己的藥爐子,慢了些許。
甫出門,就看到家裡菜園拐角,一個十二三的小少年躲在角落裡探頭探腦張望,見著她之後迅速漲紅了臉,轉身想跑,然後又迴轉身來。
「你是誰?躲在這裡做什麼?」柳玉笙朝他笑了下,問道。
生面孔,不是村子裡的人,身上穿著不錯,只是料子看起來已經有些舊了,不是新衣裳。
長得眉清目秀的,少年清貴。
「我、我是路過此地。」小少年抿著唇,微垂眼眸微閃,「這便離開。」
「我家已經在村子最里了,要出去的路在那邊,你走錯方向了。」看著少年低頭要從她身邊越過去,柳玉笙好笑提醒。
小少年立即又打轉回頭。
「正好我要去村子小廣場看戲,走同一條道,你跟著我走吧。」
「……多謝。」跟在柳玉笙後頭,少年躊躇良久,才鼓起勇氣又說了句,「我認得你,你是小神醫柳姐姐。」
「是,剛才那院子就是我家,柳家大院。」柳玉笙笑笑,「家裡沒人了,全都去戲台子那邊湊熱鬧去了。」
後面那句話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小少年在後面偷偷抬眸,偷覷了少女背影一眼。
走到小廣場附近的時候,已經能聽到很是嘈雜的聲音。
各村村民們聚在一處,正往戲台子上看得津津有味,不時爆發出一陣喝彩。
小少年停下了腳步,想走人,又邁不開腳。
柳玉笙回頭,笑問,「我家裡人都在那邊,你要不要過去一起看唱戲?」
「你其實知道我是誰吧?」小少年緊著小臉,壯膽問道。
「我知道慕秋以前有個同胞弟弟。」
聞言,一直強撐鎮定的小少年垮下肩膀,像是被道破的難堪,又像是被揭了身份後松下一口氣,「原來你真的知道。」
隨即從懷裡摸出個小錦袋,遞給柳玉笙,「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個交給我姐、交給她?」
接過錦袋,聽到裡面傳來的細小聲響,柳玉笙微訝,「銀子?」
「這是我攢下來的,不多,你交給她,讓她留著做體己。」頓了下,小少年朝柳玉笙鞠躬,「我知道你們家都是好人,她以前過得不好,可是她人真的很好,請你們好好對她!以後我有出息了,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話畢,小少年就轉身跑開了,背影微晃,像是在強忍身體上的不適。
柳玉笙皺了下眉頭,看著手上同樣布料顯舊的錦袋,最後往家人那邊方向行去。
拿到錦袋的時候,柳慕秋整個人是怔愣的,聽到柳玉笙說有少年來過,豁然起身往那個方向追去,然直到村口,也沒尋到熟悉的身影。
站在村口古槐樹下,看著前方被積雪掩埋的大道上,那一串凌亂的腳印,柳慕秋眼眶微微發紅。
囡囡把他的話轉告知她了。
小少年說她是個很好的人。
其實不是,她並不好,她根本就不是好人。
她跟李家斷絕關係後,就再沒想起過李家的人,包括那個總會輕聲喊她姐姐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