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的路上,柳老婆子渾身都繃得緊緊的,柳玉笙去挽她手的時候,感覺分外明顯。
然下了車後,她竟然發現老太太放鬆下來了。
往旁瞧了眼,「奶,不緊張了?」
小孫女壓低嗓子遮遮掩掩說話的樣兒,讓柳老婆子好笑,「本來是緊張的,結果過來一看,第一巨富也就那樣,跟阿修一比,跟南陵王府一比,那氣勢就等於沒氣勢了。」
見識過了南陵王府,再看別的府邸再豪華也感覺不出那種莊嚴來。
柳玉笙輕笑。
沒想到南陵王府還有這種用處。
還有風青柏,哪怕在爺奶面前散盡一身氣勢,從骨子裡流露出來的天生尊貴也無法遮掩,爺奶爹娘看多了,看別的人就不會被震住了。
縱觀整個京城,她也沒見過氣場強得過風青柏的。
在柳老爺子等人觀察柳府及柳淮族人的時候,對方也在暗中觀察他們。
一路從園林假山往裡,走過水榭涼亭,到達柳府大廳。
廳里擺著好幾張膳桌,泱泱一大屋子人,由此可見京都柳家枝繁葉茂。
柳老爺子心裡恁不是滋味了。
比人多?
等他家兩個小子成了親,生他十個八個的,不比柳府這些人少!
再看這些擠在屋子裡的人,雖然俱是穿著富貴,彰顯柳府家底,但是每個人眼睛裡閃爍的光明都透著精明和算計,子孫幾乎全是一個人,一個家族再大,能和睦得起來?
不和睦的家庭,就團結不了。
一盤散沙似的走不長遠。
他們家可不一樣了,人少是少,心齊。
凝聚在一塊,擰都擰不斷。
老爺子眉頭皺了又松,柳玉笙全看在眼裡,心頭暗笑。
以爺爺的秉性,肯定把人一家子全批判上了。
進屋後柳玉笙跟柳老婆子等人就被請到了女眷那一桌。
這便是大家族的規矩,若非招待大客,家族女眷連露面的機會都沒有。
便是露面了,也不能跟男人供桌,尊卑分明。
跟柳玉笙等人同桌的應是當家主母,周圍圍坐的小輩們對她神色間甚是恭謹。
介紹的時候,柳玉笙便喚她一聲柳大夫人。
「早就聞聽如意縣主閨名,蕙質蘭心,仁德仁義,我一直想見見,也想看看是什麼人家竟能教出這樣好的女子,沒想到今日才得一見,相見恨晚哪。」柳大夫人一句話把柳老婆子、陳秀蘭以及柳玉笙三人全誇了。
端是厲害。
柳老婆子忙擺手,「當不得如此說,我們家就是尋常鄉戶人家,孩子爭氣,有今日那些誇讚靠的是她自個,天生根子就正。」
柳玉笙覺出柳大夫人一眾面色微變,差點沒噴笑。
奶奶也厲害,一句話把人全暗罵了,人還沒辦法跟她生氣。
這話就是在說柳府從上到下都根子不正,往歪了長。
明面上,卻只是誇讚一下自己孫女,教人發作不得。
陳秀蘭溫順坐
在老婆子旁側,偶爾點點頭附和,稍有說話,把媳婦的標準也做得十足十,但是她的態度,是跟老婆子站一條道。
自家閨女根子正。
柳大夫人喝了口茶,笑道,「老夫人說的對,孩子爭氣,靠的是自個。不僅僅如意縣主出眾,你家大孫子也是人中龍鳳啊。三元及第,南陵往前數五十年,都沒出過這樣一個人物了,日後必定前途無可限量。」
「哈哈哈,我大孫子確實好,爭氣,老婆子也沒想到他竟然這般有作為!」
桌上又現迷之尷尬。
老婆子開懷大笑,說出的話愣是讓人接不上來,就連對於這種應酬早就輕車駕熟遊刃有餘的柳大夫人都怔愣了片刻。
正常人,有人夸自己子女怎麼的也該是先謙虛幾句,這樣才能彼此恭維互捧。
她不,她就讓你答不上來。
柳玉笙微微靠著陳秀蘭肩頭,來遮掩自己肩膀的抖動,把頭埋得低低的,一張笑臉憋得通紅。
來之前她真的擔心過爺奶會應付不來,在杏花村和睦氛圍里過了大半輩子,面對這種機鋒可能手足無措,她跟大哥私下都商量好對策了,到時候就由他們兩個來主場。
結果發現,完全不需要。
爺奶爹娘雖然沒什麼大見識,但是他們不按牌理出牌,應接不上的反而是習慣了套路的人。
要笑死。
另一邊男桌,柳淮也將目標放在柳知夏身上,把他好一番誇讚,柳老爺子全部笑納了。
「柳公子此番及第,在金鑾殿上表現堪稱驚才絕艷,日後仕途必然大有作為,」柳淮笑贊,話鋒一轉,「不過若是沒有根基,想要在仕途上走得順暢,怕是沒有那麼容易。這種時候,柳公子需要為自己拉攏助力啊。」
柳知夏笑而不語,不表態。
柳老爺子好奇問了一句,「怎麼拉助力?」阿修不就是他們的助力嗎?
奇怪了,他們家阿修可是南陵王,要是知夏走上仕途,肯定跟阿修是一道的,阿修還能不照顧他?
且不說阿修,他們還有小風兒呢,小風兒可是皇帝!
還有比直接得到皇帝照拂更大的助力嗎?
柳淮是不是傻?
柳淮臉上笑容有瞬間僵硬,不知為何,他從對面老頭子眼裡覺出看傻子一樣的光芒,「柳公子正式年少有為,等待一展宏圖的時候,如果身邊有更多人支持他,他就能走得更快更遠。最好拉攏助力的方式,自然是聯姻。聽聞柳公子近來接到不少高門請帖,幾乎每日都有應酬,不知可有看中的人家?」
「聯姻?」柳大瞪圓了眼,「聯什麼姻,我們家知夏有媳婦了,不需要聯姻!」
「……」
柳老爺子更道,「聯姻,靠著女家庇護走仕途?那不是吃軟飯麼?自己要是有本事,就靠自己爬,自己沒本事,就回家種地去,我們老柳家不吃女人飯。」
爺爺跟老爹都發表了意見,柳知夏這才點頭應和,「我爺爺跟我爹說的是,爬得上就爬,爬不上就回家耕田,知夏已是有家室的人,斷不能為了前程拋棄糟糠。如此行徑,為人所不齒。」
義正言辭,柳知夏把文人迂腐古板的形象表現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