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辭行,帶出一場風波。
北倉皇親自下了旨意,十七公主被貶為庶民的消息轉眼間就傳遍皇城,引起全城譁然。
所過之處,處處能聽到百姓們聚在一處議論。
等風青柏跟柳玉笙一行回到廷王府時,即刻有下人來跟段廷報信。
說是公主府那邊已經鬧翻天。
柳玉笙拉著風青柏跟三個孩子離開,把這邊空間留給段廷。
怎麼說那個被貶為庶民的也是他皇妹,而且事情起因還跟他們有關,這個時候呆在這裡未免有些尷尬。
回了客院,給三個孩子梳洗好後,讓他們自己在旁邊玩會,柳玉笙跟風青柏則移步客院的小花廳。
點一爐薰香,躺在小花廳的躺椅上閉目養神,聞著空氣中隱約香氣,聽窗外孩童玩鬧笑語,頗有種歲月靜好的意味。
「你可覺出有什麼不對勁?」養了一會神,柳玉笙開口問身邊男子。
「你也覺出來了?」男子反問。
兩人睜開眼,於對視中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擔憂。
柳玉笙輕嘆了聲,道,「我不太敢確定,只是隱約有這樣的猜測。還記得鳳月國監國府的大小姐嗎?我們離開鳳月之後,我本以為邊夫人會偷偷把她接回去,卻沒想到最後會在涼州再見,而她那時候已經渾身爬滿瘟牤。」
「瘟牤極為少見,聽邊城老大夫說只在西涼邊城見過這種蟲子的時候,我也曾以為是西涼有人潛入鳳月作亂。」風青柏道,「但是這次又發生一起怪事,那個曾以為也被打消了。」
世上沒有那麼多的巧合。
從鳳月開始,接連兩起怪事的受害者,都跟他們有關,或者正確的說,是受害者都欺負過南陵王府的人。意識到這一點後,很難再把事情的起因歸咎到西涼身上。
柳玉笙揉揉有些發痛的眉心,還是覺得事情匪夷所思,「可是七七才四歲,從出生起就不入善睞的眼,從未得過娘親關愛。在流放之城那一年多他過的什麼日子,我們都是知道的,你覺得在那種情況下善睞可能會傳授他控蠱術嗎?而且,錢萬金把七七接回來的時候他才兩歲多三歲不到的年紀,就算天賦異稟,那時候的事情他又能記得多少?我假設善睞真的有教導他,他又能把那種本事領悟多少?」
不是她看低七七,但是按照常理來說,三歲以前的娃兒,大多是不記事的。
除非像風青柏這樣自小天姿卓絕又得到完好啟蒙的人,還有一種,就是像她這樣帶著記憶投胎的偽小娃娃。
她實在沒辦法想像,七七究竟是怎麼得來的那種本事,在不叫任何人察覺的情況下,便能宰人身上下蠱,而且這麼長時間,竟然都沒引起他們丁點的懷疑。
「風青柏,你說……有沒有可能七七天生就有控蠱的本事,只是他對這種本事實則是一知半解的,只有在生氣憤怒的時候,那種本事才會不自覺的使出來?」
話問完,對上男子平靜眼神,柳玉笙就知道自己這種說法是在自欺欺人了。
七七其實很聰明。自小
受過的那些苦,讓他心思極為敏感,輕易就能感受到大人的情緒,能分辨出誰對他喜或不惜,誰對他真不真心。也因著曾經的那些經歷,所以七七相較於巴豆跟紅豆,更善於偽裝,很少把心裡的想法表現到臉上來。
有時候,看起來根本就不像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孩子。
「笙笙,這一點也不奇怪。」風青柏看著柳玉笙,輕道,「我小時候,也是這樣的。」
男子後面那句話,說得雲淡風輕,卻讓柳玉笙心頭猛的一下揪疼。
她怎麼會不知道,他小時候,也是那樣的。
所以,她更心疼七七。
小孩子天性單純無邪,若是環境允許,哪個小孩子會打小就這般對周圍人築起極深的防備,去承受本不該他承受的沉重?
不過是受了太多的苦,不過是害怕罷了。
「風青柏,我們……就當做不知吧?」
「嗯,放心,不是人人都會變成善睞,我會好好引導他。」
「我知道,我相信七七,像相信巴豆紅豆一樣。」
一大一小兩隻手交握,兩人相視微笑。
他們都這樣相信著。
他們教導出來的孩子,柳家大院裡成長的孩子,不管未來走上什麼樣的路,他們心裡都會有自己該堅守的底線跟原則。
踏,踏,踏。
門外,輕得幾乎聽不見聲響的腳步聲傳進風青柏耳里,轉眸,門邊挪出一道小小身影。
「七七?你怎麼在這裡?巴豆跟紅豆呢?是不是又讓你當貓貓了?」柳玉笙微訝。
三個孩子平日裡最喜歡玩的就是躲貓貓,巴豆最是喜歡逗七七,每次玩這個遊戲,都會想盡了法兒的讓七七負責當貓貓。因為七七不會說話,就算把巴豆跟紅豆抓出來,兩個娃兒轉身跑走,就能繼續躲著,七七有冤沒法訴。
此時已經夕陽西下,天邊團著大片紫紅色的晚霞,給大地攏上昏暗的紫金輕紗,而門口的小娃兒背著光,屋內人難以看清他的表情。
只看到那雙漆黑的眸子,在昏暗中閃動著瑩潤的光,時暗時亮。
蹬蹬蹬,屋裡人反應不及的時候,小娃兒飛跑著衝進來,把柳玉笙撲了個滿懷,又揚起小臉看向風青柏,大著膽子,光明正大攥住他的袖擺。
一舉一動連同整個眉眼間,都是依賴。
「怎麼了,真是巴豆欺負你了?這個混小子,嬸嬸幫你治他去!」柳玉笙抱著七七就準備往外走,卻見七七搖了搖頭。
另一隻蜷著的小手在兩人面前慢慢打開,掌心白皙柔嫩,帶著小娃兒特有的肉感,很可愛。
然後,五根指頭微曲成爪狀,定在兩個大人面前。
柳玉笙幾乎是立即的屏了呼吸,她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是小娃兒突然做出這種古怪動作,她知道,娃兒是在讓他們看真相。
七七在她跟風青柏面前,扯去了最後的偽裝,露出真實的自己。
一如他剛才撲進來後,看她跟風青柏的眼神,皆是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