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青柏眉目淡淡,細看還能看到眼底透著嫌棄,「你除了帶吃的,還能帶什麼?」
「看你說的,咱們可要坐十天的行船!船上能有什麼好吃的?食材都不一定新鮮,要不是看在你們甚得爺心,爺才不給你們帶呢。你要不吃,那全給咱毛豆吃!」
錢萬金哼哼,把大包裹丟給風青柏身後的魏紫,「待會上船再分,我特地帶了大傢伙都愛吃的東西。時候不早了,登船!」
丫的還指揮上了。
一眾人莞爾,魚貫登船。
「等我們抵達雲州,也九月初五了,剩下時間不多,也不知道家裡都準備好沒有。」
「有奶奶在,出不了漏子。」柳玉笙笑道,「再說秦老緊張著呢,便是有什麼地方遺漏了,他肯定也能早早補上。」
「這倒是,光棍了幾十年,一把年紀才得償所願,我真替他可憐。」錢萬金咂咂嘴,「你們說那幾十年,他到底怎麼熬過來的?幾十年的柳下惠啊,這毅力,非常人所能及!」
柳知夏斜睨,「這個問題我幫你記著,回去問問秦老?」
「柳知夏,你是不是看不慣爺比你風光,故意給爺找茬呢!」
找秦老問?嫌秦老拳頭不夠硬?
那老傢伙對他們幾個從來不講先禮後兵。
「你看出來了?」男子慢悠悠回懟。
氣得錢萬金一把抱起毛豆,「毛豆,以後你千萬別跟你爹學,他的心腸是黑的!咱柳家家訓,做人要正直善良——」
話未說完,嘴裡就被塞了個雞腿,正正堵了他的話頭。
錢萬金這才發現自己帶來的大包裹已經被打開了,瓜分很是均勻。
瞅著一群人,錢萬金鄙視。
全是吃貨!
時間朝著九月初十慢慢靠近。
杏花村上空溢滿喜慶氣息,便連下坡村,都能感受到濃烈的喜悅氣氛。
從村口入村後,一路能看到張燈結彩,路邊的灌木喬木以及各家民宅爬出牆頭的果樹枝椏上,皆掛上了紅綢紅燈籠。
柳家大院裡人聲喁喁,笑聲陣陣,給村子的氛圍更添上濃郁色彩。
「再過幾天就是黃道吉日了,再把準備好的東西檢查一遍,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千萬不能到時候再出岔子,不吉利。」柳老婆子在堂屋裡,點著滿屋子的聘禮嫁妝。
大件的已經搬到了皇太后廂房,剩下小件的等迎親那天抬在花轎後面繞村子走一圈再送入新房。
這場婚宴相比皇家慶典來可謂寒酸,卻處處充滿了實在的人情味。
皇太后更喜歡這樣的喜宴。
看著大院裡的人為她忙活來忙活去,嘴上不說,她心裡是極感激的。
只是她性情彆扭,每每對上柳老婆子就跟針尖對上麥芒,總要吵出個一二三四五來。
在老婆子清點東西的時候,皇太后起身,跟在她身後,伸手一一撫過蓋在各種物件上的紅綢,入手是綢緞的微涼,湧上眼底的是能浸潤眼眸的灼熱。
她曾嫁給帝王。
十八抬大轎繞城,十里紅妝相送。
可是彼時坐在花
轎里的女子,整個人整顆心都是冷的。
那些喜慶熱鬧,仿似與她無關,她沒有融入半分。
她求的不是富貴榮華,不是風光無限。
她只求能跟自己的愛人平淡相守,攜手一生。
如今人生已經走過半甲子,她方得償所願,也方感受到,原來作為新嫁娘,嫁給心上人的心情,是這般喜悅的,甜蜜的,幸福的。
那是種用一切都換不來的心情。
「莽婦,你以前嫁人的時候,是怎麼樣的?」皇太后輕問。
老婆子還在扳著手指數數,聞言嗔了句,「哎呀你看你,跟我一說話害得我剛才數到多少又給忘了!」
「六十八。」
「……」老婆子輕咳一聲緩解尷尬,「咳,以前我們成親那時候,都是好幾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家裡窮,連置辦嫁妝聘禮的銀子都沒有,只有一間小土屋,幾副破碗筷。當時他們也有迎親的時候,是走著去的,接了我之後,兩人又走著回來,連輛送嫁的驢車都沒有。」
說起以前那些苦日子,老婆子眼裡顯出緬懷。嫁對了人,不管苦日子好日子,都是一個味兒。
甜。
雖然當初少女時的心情已經很久遠,她卻依然能記得清楚當初嫁給老頭子時候甜蜜的心情。
「你不曾後悔過吧?」皇太后問。
「怎麼會後悔?」老婆子以幾個字的反問,道儘自己心情。
便是後來最苦的時候,她都不曾後悔過,成為柳家媳。
皇太后唇角微微抿開笑意,低道,「若當初有機會,哪怕是一輩子粗茶淡飯,我……也是不會後悔的。」
貴婦難得的,這麼平和的跟她道一句心裡話,柳老婆子笑開來,靠近貴婦,伸手把她抱了抱,「我相信,若是當初有機會,你也一定會很幸福。不過沒關係,現在也不遲,幸福啊,還在。」
她們還有機會,哪怕年過半百,她們也依舊擁有幸福的機會。
這種過於親昵的擁抱,讓皇太后渾身一陣不適,掩下眼底動容,狀似嫌棄的拍開老婆子的手,「還用你說?哀……我還能比你笨了?」
「嘿你這老太太,我在安慰你呢,你可真是不識好歹!」
「趕緊把東西清點完,別到時候拉下什麼鬧笑話,這些可都是你親自打理安排的,漏了哪一項被笑話的都是你。」
貴婦抬著下巴,趾高氣揚的走了。
留下老婆子一個在後頭眨巴幾下眼睛,最後被氣樂,「這老太太,說句謝謝能掉塊肉啊?明明感動得不得了,非要裝……」
堂屋拐角,男子高大魁梧身影靜靜而立,跟走出堂屋的貴婦人四目相對,不閃不避。
眼底流瀉的笑意絲絲縷縷。
「一把年紀了聽牆腳?你臊不臊?事情都忙完了?到時候轎子不穩當,我可不坐。」
貴婦人斥著,從男人身邊走過。
男人回眸,從後方看到貴婦人微微露出來的一方耳垂,紅得滴血。
「阿滿,你要是擔心轎子不穩當,我親自抬。」
婦人腳步頓了下,回頭,朝男子輕輕一哼,轉眸的時候眼角飛過幾不可見的笑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