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她這是在遷怒

  過了半晌,大夫「咦」了一聲,露在布巾外的眉毛都蹙了起來,看著好似有些困惑的模樣。

  大夫皺著眉頭,又讓那疑似得了天花的女子換了一隻手。

  又過了半晌,這才擰著眉頭收回了自己的手。

  綺寧有些焦急的問:「大夫,她這是天花嗎?」

  大夫露在布巾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結:「這個表症很像天花,脈象也像。若非老夫當年曾經得過天花,細細研究過天花患者的脈象,也幾乎要分不出來。」

  那女子有些懵懵懂懂的,一時還沒能反應出來。

  倒是在場的其他人,沒有一個是蠢人,一聽這話,立即明白過來。

  這意思就是,這女子得的並非天花。

  綺寧幾乎是立時鬆了一口氣。

  然而阮明姿的神色,卻依舊凝重。

  蘇一塵問那大夫:「鄧叔,這姑娘得的是什麼病?」

  那姓鄧的大夫顯然是認識蘇一塵的,搖了搖頭,臉色端凝:「眼下還看不出來,我得再研究一下……但只說這脈象,倒有些像是中了毒。」

  地上跌坐著的女子總算聽懂了一句話,有些驚慌失措的抬起頭:「……我中了毒?」

  那姓鄧的大夫點了點頭。

  阮明姿反倒沒有說什麼。

  有人得了天花,然後被送到桃花娘娘廟去自生自滅,便再無了蹤影。

  然後現在曝出,一個差點因為天花被送去桃花娘娘廟的姑娘,其實並非得了天花,而是疑似中毒?

  這事細思恐極。

  阮明姿反倒沒有說話。

  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她哪裡看不出這裡面的水深?

  她一個毫無根基的外鄉人,這事真不是她能管的範疇。

  但是想想那些無故失蹤的女孩子,她又覺得,根本無法坐視不理。

  地上跌坐的女子有些狼狽的朝那姓鄧的大夫四腳並用爬了過去,她這一天經歷了大起大落,雖說暫時還未想太多,卻也已經直覺的意識這事背後的恐怖之處。

  「大夫,大夫……求你救我啊。」那女子殷殷哭了起來,「我家中只剩我跟妹妹兩人了,若我出了什麼事,我妹妹也活不下去了。求大夫給我開點藥,解了我的毒……到時候我做牛做馬都會報答您的!」

  那姓鄧的大夫嘆了口氣,露在布巾外的花白眉毛擰成了個結:「姑娘請起吧,我只能說,我盡力。」

  儘管這並非是個確切的回答,但那跌坐在地上的女子卻劫後餘生一般脫力的伏在了地上,肩膀微微顫著,好似在哭。

  「白公子。」

  阮明姿突然開口,看向桓白瑜。

  桓白瑜沒有說話,以目視她。

  阮明姿小聲道:「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桓白瑜微微頷首,便再無旁的動作。

  阮明姿知道他性格,做了個請的手勢。

  兩人一道往巷道一側去了。

  蘇一塵稍稍猶豫了下,沒有跟上去。

  只是很警覺的耳聽四路眼觀八法,注意著四周可能會有的危險。

  到了這露出了幾塊青磚的破舊白牆下,阮明姿看向桓白瑜,低聲道:「白公子,你的人帶走了那些行兇的漢子,還有那婆子……若是問出了什麼,這事,你打算怎麼辦?」

  阮明姿其實不是個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

  但這件事她方才已經飛快的下了決定,若是阿礁的人,沒法管這些,她便請阿礁把問出來的口供都給她,她會請些靠譜的鏢師,順著那些口供查下去。

  當然,她深知個人力量渺小,對方到底是有多深淺她也不知道。到時候,她會把證據整理好了,小心翼翼的交到京兆府那邊去。

  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在保全自己跟綺寧的安危前提之下,她想替那些被送到桃花娘娘廟自生自滅的女孩子們,求一個真相。

  桓白瑜沒有回答,只是沉默的注視著她。

  這注視里蘊含著一種阮明姿看不懂的情緒。

  久久等不到桓白瑜的回答,阮明姿有些納悶的抬眸看他。

  桓白瑜這才垂下眸子,卻答非所問,聲音低沉:「你到底是什麼人?」

  「……」這莫名其妙的問題,讓阮明姿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那股摸不著頭腦的勁兒過去之後,阮明姿心底騰起一股難言的憤怒。

  阮明姿冷笑一聲,她毫不膽怯,直視桓白瑜,聲音也有些冷:「我是什麼人,白公子你使人給我送那箱黃金的時候,難道沒讓人順便查我一查?」

  桓白瑜沉默。

  阮明姿的怒氣卻越發高漲。

  這幾年,她性子其實沉穩內斂了不少,罕少有情緒失控的時候。

  她也曾覺得自己在面對曾經的阿礁,現在的白公子時,最起碼可以維持個心態平和。

  但眼下的事態,好像脫離了她的掌控。

  就在先前,那人擋在她身前之時。

  也在方才,那人眉眼冷漠,問她是什麼人之時。

  她控制不了她的憤怒。

  和她的酸楚。

  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一聲冷笑。

  桓白瑜依舊是沉默。

  阮明姿看著對面冷雋男子那驚世絕艷的俊美眉眼,看著他臉上那一如既往的冷漠神色。

  她方才罕見的,外露了幾分怒意。

  兩人雙雙沉默。

  許久,還是桓白瑜先開了口。

  他沒有回答先前阮明姿的反問,只是漠然道:「不管從那些人口中問出了什麼,既然我管了這事,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這是回答阮明姿最初的那句問話。

  阮明姿久久的看著他,突然泄了一口氣。

  身體裡積攢的怒意,酸楚,好像一下子傾斜而光。

  她甚至有些苦笑。

  她這是在做什麼。

  眼前這位白公子,並非是阿礁。他為了救她,傷到了頭,忘了養傷期間發生的一切,這難道是他的錯嗎?

  她這是在遷怒。

  阮明姿垂下眼眸,客氣疏離的道了聲歉:「方才我情緒有些失控了,白公子,對不住。」

  桓白瑜神色淡漠,沉默以對。

  沒有人知道,桓白瑜在聽到阮明姿那一聲道歉時,心裡突然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阮明姿既然從桓白瑜那得了這麼一句回話,她便徹底放了心。

  對於阿礁的靠譜,阮明姿這一路上京,還是很了解的。

  她想了下,鄭重道了聲「多謝」,朝桓白瑜福了福身子,這才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