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懷疑的種子

  阮明姿溫溫柔柔的笑了下。

  哪裡不巧了,分明是天助她也。

  「秀平哥,你繼續讀書吧,」阮明姿說得很是誠懇,「我就在附近轉轉,你不必管我。」

  簡秀平遲疑了下,將手中的書捲起來放入袖中:「你既然好奇,我便帶你轉轉,也算替夫子盡一分地主之誼。」

  阮明姿看著簡秀平有點頭疼。

  說起來,先前簡母對她做的事,她倒也沒放在心上。但簡秀平在她這兒就跟麻煩畫上了等號。

  平時也就罷了,可阮明姿這會兒是去幹壞事的,她也不想把簡秀平牽扯到這件事了。

  阮明姿乾脆的再次拒絕:「這倒也不必,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你正在知識的海洋里遨遊,若因我耽誤了你讀書的時間,豈不是我的罪過?」

  「這話說得不錯。」一聲贊從不遠處的院門那傳來。

  一個身著青色長衫,頭戴冠帽,頭髮有些花白的人站在那兒,看著阮明姿,「聽你說話像是個有見識的,可是讀過書?……不過女子無才便是德,你讀太多書對你也沒什麼好處。」

  這老人臉上又帶了幾分不贊同的神色,對著阮明姿搖了搖頭。

  簡秀平連忙施禮:「夫子。」

  原來這就是那位高秀才。

  這等迂腐陳舊的古板觀點,阮明姿笑眯眯的,倒也不生氣,朗聲道:「原來您就是盛名在外的高秀才。您這話說得我可不敢苟同,都說讀書可以明理修身,為何你們男人讀得,女子就讀不得?這還不是因著你們男人怕女子讀書讀得多了,眼界開闊了,再想要困住女子讓她們囿於後宅之中做一個管理後宅生兒育女的工具,就難了?」

  阮明姿生得一副明媚甜美的長相,又是帶著笑,看著就是個甜姐兒,結果說出的話卻猶帶著刀子似的,割得高秀才鬍子都氣得翹起來了。

  偏偏阮明姿還又綿綿的加了一句:「都說滿腹經綸之人心胸也開闊,這不過是鄉下無知小女子的一點兒淺薄見解,同您這麼一說,您不會生氣吧?」

  「……」話都讓你一個人說完了,他還能怎麼生氣?!

  高秀才深深的吸了口氣,花白的鬍子翹了翹,聲音有些冷硬:「你也說了,你乃無知女子,我作甚同你一般見識。」

  阮明姿笑眯眯的,梨渦淺淺。

  原本跟在高秀才身後的阮安強跟毛氏這會兒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們方才在院子裡隱隱聽著那聲音就有點像是阮明姿那個掃把星,方才探頭一看,竟然還真是。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

  難道是知道今兒他們要來帶章哥兒入學,特特過來搗亂的?!

  不過想搗亂也晚了,毛氏露出一抹得意又驕傲的笑來,方才高秀才都已經讓人去安排她家章哥兒的學舍了!

  再聽得阮明姿被高秀才訓斥,毛氏更是覺得神清氣爽。

  這個低賤到泥土裡去的破落戶掃把星,只能羨慕的看著她家章哥兒拜高秀才為師。等她家章哥兒學成考出官來,這個小賤人連給她家章哥兒提鞋都不配!筆下文學88 .

  不過這會兒毛氏還記得在外頭要維護自己溫柔賢淑的名聲,她家跟阮明姿的關係,有簡家那個小子在,是瞞不住的,還不如這會兒就把他們給摘出去。

  毛氏便故作驚訝道:「……這不是姿丫頭嗎?怎麼跑到牛家村了?嬸娘這幾日在忙章哥兒入學的事,倒有些時候沒去看你了。不過看你這精神的模樣,嬸娘也就放心了。」

  很是溫柔關切的欣慰語氣。

  端得是好一副賢惠嬸娘的模樣!

  高秀才聞言倒是看了毛氏一眼:「這是你家的丫頭?」

  阮安強接收到毛氏遞來的眼神,忙賠笑道:「是我先頭大哥留下來的閨女,爹娘都不在了,倒是沒教出好了,讓先生見笑了。」

  他板著臉,同阮明姿道,「還不趕緊跟高秀才道歉!瞧你方才說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

  阮安強是想著,他要表現出一副對頑劣子弟負責的長輩模樣來,誰曾想,阮明姿這會兒卻倒退兩步,身子微微顫抖著瑟縮著,分明是極為害怕的模樣:「二叔二嬸你們也在?……章哥兒也在?!……別,別過來!我,我不知道你們在這裡……」

  說完,竟是掉頭就跑了,跑到一半還摔了一跤,看著極為慌張的模樣。

  她先前甜笑著侃侃而談,觀點雖說大逆不道,卻也是有著自己獨特的思維,哪怕惹得高秀才不滿與厭惡,但這也是一種正視,讓高秀才不自覺的去審視這個小姑娘;然而這會兒阮明姿見著阮家人卻猛然變樣,突然變成了尋常可見的瑟縮慌張的小丫頭,眼裡的恐懼與慌張也似做不得假的模樣,先後對比太過強烈,一下子讓高秀才愣住了,不禁開始琢磨,這家人對這個爹娘都不在的小姑娘做了啥?

  他要收徒,自然也不是隨便收的,不僅考察了阮成章的資質,還讓人去榆原坡打聽過這一家子的品質,聽說就是一家尋常普通的農戶,雖說不是什麼大善之家,卻也是世世代代都在榆原坡,家世清白的好人家;又兼著家裡的親戚大力誇讚阮成章是個好學上進的,他這才點頭應了這個弟子。

  高秀才審視的看向阮成章,阮成章這會兒正看著摔了一跤又慌忙爬起來的阮明姿的身影,雖說沒說話,但眼裡那股幸災樂禍與一點狠辣,卻是清晰的落入了一旁的高秀才眼裡。

  高秀才沒說話。

  毛氏倒是圓得一手好場,她情深意切的嘆了口氣:「這孩子,也真是的,先前她貪玩,累得章哥兒跟她一道摔落山坡,家裡頭責罵了她幾句,打那以後見了我們就心虛害怕的很……其實高秀才您想想,誰家沒打過幾個頑劣的孩子,這孩子啊,是心裡有結,恨上我們了!」

  阮成章摔落山坡這事,高秀才倒也有所耳聞,照毛氏這麼說來,那個離經叛道的頑劣小丫頭的表現,倒也是合理。

  高秀才點了點頭,倒也沒說什麼。

  毛氏也就徹底放了心,又嘮嘮叨叨拉著阮成章的手,交代了好些在學舍里的事宜,什麼要孝敬先生友愛同窗一類的話,足足就是一個慈愛的母親不舍即將求學在外的兒子。

  阮成章雖說不耐煩,但他娘在家裡頭就耳提面命過,這會兒他也就裝作虛心傾聽的模樣,不住的點頭。

  可眼裡那敷衍卻是藏不住的。

  他不知,高秀才一直暗暗的觀察著他,他說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眼裡有著什麼。

  ……

  阮明姿遠遠的看著山坳里的那處白牆紅瓦。

  她從來就沒想過靠著一時的言語去讓高秀才生疑。

  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高秀才心裡有了一顆懷疑的種子,自然會去更多的注意阮成章。

  到時候……

  阮明姿露出頰邊的兩處梨渦,甜甜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