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衝動終歸是衝動。
燕子岳是個理智的人,那番悸動也不過是在心底激盪了片刻,便悄然而逝。
他也知道阮明姿的脾氣,看著笑眯眯的很好說話的樣子,實則決定了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燕子岳便只能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接受了阮明姿即將去瓊崖這個事實。
……話又說回來了,他不接受也沒有辦法。他阻止不了她。
燕子岳索性轉換了下想法,他斂了眉眼,仔細的同阮明姿說起他名下的商隊幾次去瓊崖時遇到的嚴苛問題。
阮明姿也坐直了身子,認真的聽著,不時的點點頭。
燭光溫柔的微微閃著,兩人的剪影映在薄薄的窗紙上,遠遠看著,竟是無比的和諧。
到最後,阮明姿恍然回神,忍不住笑了下:「……今晚上是為了答謝你請你吃飯的,倒沒想到,又拉著你幫了我這麼多。」
燕子岳笑了下,眉眼一如既往的溫和。
他道:「……這都是小事,既然你已經決心去瓊崖,總要方方面面都準備妥當了才好。」
阮明姿點了點頭。
一旁茶壺裡的茶水,店裡的夥計已然換過了兩茬,這會兒又有些涼了。
燕子岳喊來了店小二,讓他更換茶水。
在這空檔里,燕子岳看著對面的少女,又想起一事:「……眼下康家那邊,我看著無論是你奶奶,還是你舅家的人,都不像是善罷甘休的。」
阮明姿卻只眨了眨眼,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也沒什麼,我今兒可不是白白在康府逛了許久的。」
燕子岳心下微微一動,見阮明姿只笑而不語,便知道她有心想賣個關子,他笑了笑,也沒繼續追問下去,只端起新倒的熱茶,對阮明姿稍稍舉了舉:「那就祝你心想事成了。」
阮明姿喜歡心想事成這個祝福,她眯著眼睛笑了起來,露出兩個秀氣的小梨渦來:「承你吉言。」
兩人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康家小妾阮玉春謀害康母一案,很快又開了堂。
這次上堂的不僅有康澤與姚月芳,姚家那邊的羊氏,姚家老大,阮家這邊的毛氏,阮安強,都跟著上了堂。
阮玉春被人從牢里提出來押解到公堂上時,毛氏捂著嘴哭了一聲,差點撲上去。
不過短短几日,阮玉春看著形銷骨立,面無人色,背都佝僂了起來,看著好似一陣風就能吹倒一樣。
縣令咳了一聲,嚴正聲明:「這幾日阮玉春在牢中,每日都有郎中前去問診,本官並未苛待。」
雖說阮玉春是被控訴的殺人兇手,看著也像是鐵板釘釘,可眼下尚未定案,阮玉春的身份便只是一個「犯罪嫌疑人」,最基本的保障還是有的,免得阮玉春在牢中病逝。
不過看到阮玉春虛弱無比卻還有一口氣吊著活著的樣子,姚月芳眼裡閃過一抹陰戾。
這小賤人命也太硬了,這樣竟然都還不死。
姚月芳心底暗暗的想著,多少有些不甘。
她不由得眼神又落到一旁的阮明姿身上。
這會兒阮明姿穿著一身半舊的妃色襖裙,頭上簪了一根紅珊瑚的簪子,襯得人氣色極佳。
她站在一旁,哪怕只是一個圍觀升堂的位置,都比堂上的人更要顯眼幾分。零一讀書網 .
姚月芳的眼神都忍不住往阮明姿身上瞟,就更別說康澤了。
康澤那眼神,複雜多樣,包含著種種情緒。
阮明姿只當被狗看著,半分不理。
好在很快縣令便拍了驚堂木,正式升了堂。康澤哪怕再肆無忌憚,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盯著阮明姿不放。
這次的升堂,看著與先前那次並無區別,只不過多了毛氏跟阮安強在那死纏爛打。
姚月芳一臉的悲戚,心底卻直冷笑。
看這樣子,阮玉春謀害康母的罪名是妥妥的了,翻不了案了!
正當她心底得意時,卻不料縣令一拍驚堂木,又傳了一個新的證人上來。
是個丫鬟,名喚晚秀。
姚月芳一聽這名字,心裡就咯噔一下,原本還跪坐在堂上,手裡捏著帕子沾著眼角來著,這會兒也忍不住微微坐直了身子,往大堂門口去看那新被縣令傳喚上來的證人。
果然不是重名,看那畏手畏腳上不了台面的小丫鬟,姚月芳心裡忍不住砰砰砰直跳起來。
她雖然不知道這晚秀為什麼會上堂來作為人證,但冥冥之中有種不太妙的預感,緊緊的抓住了她的心——
無他,晚秀便是康母隨身伺候的那個小丫鬟。
但那日晚秀正好去解手了,並未在康母身邊。
姚月芳見晚秀面帶惶然的進來,畏手畏腳的跪在了公堂之上,心中那股不確定的顫慄感反而越發厲害了。
她怎麼會上堂?!
鬼使神差的,姚月芳忍不住又看向一旁站著的阮明姿。
阮明姿正好心有所感一般,往她這望了一眼。
兩人的視線相對,阮明姿面無表情,挪開了眼神。
姚月芳渾身卻抖了起來。
雖然看著阮明姿好似沒什麼異樣,可她隱隱覺得,這事跟阮明姿脫不了乾洗!
正當姚月芳心裡七上八下之時,公堂上的縣令卻已經開始對晚秀問話了。
晚秀哆哆嗦嗦的,前頭的證言跟倒是跟康家其他的下人證言大同小異,都是說好似主母姚月芳跟小妾阮玉春發生了衝突。
而到後面,晚秀卻話音一轉,結結巴巴的說出了那日裡她看到的事:「……我那日剛好,剛好拉肚子了,就同老夫人說了一聲,去了淨房解手。回來的時候,就聽到外頭夫人跟春姨娘吵得越發厲害了。我怕我們家老夫人出事,就趕忙往屋子裡趕……卻正好在走廊拐角那看到了……」
她身子顫的越發厲害。
姚月芳臉上失去了血色,渾身都崩了起來。
康澤心有所感,看了姚月芳一眼。
縣令追問道:「看到了什麼?」
晚秀哆哆嗦嗦道:「我看到……夫人同春姨娘廝打在一塊,兩人將老夫人撞下了台階!……隨即,老夫人跌下台階,我就聽到夫人在那喊,說是春姨娘推的……」
晚秀這話猶如晴天霹靂,姚月芳臉上的血色頓時退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