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掌柜的見一個渾身泥濘的小姑娘有些走不穩的進了店,也是吃了一驚,還以為是個乞丐。
然而他還未說出什麼驅趕的話來,又見著那面目都有些花的小姑娘,身後還跟著他家東家燕子岳,東家又一副對這小姑娘很是緊張的模樣,這到了口中的話,又趕緊給咽了回去。
掌柜的滿臉殷勤的迎了上去:「東家,這是……」
燕子岳沒說半句廢話,只道:「給我一間上房。」
掌柜的連連點頭。
阮明姿從腰間摸出一塊銀子,遞給那客棧掌柜,「勞煩掌柜的使人去附近成衣店,幫我買一套衣裳回來。」
掌柜的下意識看向燕子岳。
燕子岳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是明顯:「還不快去?」
掌柜的便知道,眼前這個滿身泥濘臉上還暈花了臉的小姑娘,那是必須要以接待貴賓的最高規格來接待。
他忙笑著應了,親自取了房牌,替二人帶路,引去了上房。
阮明姿又要了水,掌柜半點都不敢耽誤,忙又腳不沾地的跑去催水。
上房裡燒了暖烘烘的炭爐,燕子岳見阮明姿依舊穿著那滿是泥濘的外衫,便知道這小姑娘還守著禮,他在這兒,她只會不自在。
他心底嘆了口氣,面上卻依舊看不出什麼來,同阮明姿溫聲道:「你先好好休息,我正好舟車勞頓,也想休整一下再回府。有什麼事,你讓掌柜喊我就是了。」
「好,燕公子,我又欠你好大一個人情。」阮明姿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來。
說起來,她眼下這副有些狼狽的模樣,實在算不得美,但那個笑,落入燕子岳眼中,卻依舊讓他怦然心動。
他喜歡阮明姿,並非因為她那張傾城絕世的臉。
他喜歡的,是哪怕身處逆境,但眼中永遠有著璀璨星芒,不屈不撓的阮明姿。
燕子岳眼眸沉沉,朝阮明姿點了點頭,沒有推辭這句「好大的人情」,轉身出了門。
阮明姿這才輕輕的出了一口氣,把滿是泥濘的外衫給褪了去,僅著了中衣,坐在了椅子裡休息。
客棧里有幫工的婆子,那客棧掌柜也是個妥帖人,讓兩個婆子把阮明姿要的熱水給抬了進來,倒入了屏風後的浴桶中。
不多時,又一個婆子捧著一身衣裳送了上來。
阮明姿這才反鎖了門,把衣裳都褪了去,整個人幾乎是沉入了浴桶之中。
溫熱的水撫上身體那一刻,身上被摔得那些傷,還有那發沉的腦後的傷痛,仿佛都被鎮住了,減緩了不少。
阮明姿在水裡長長的吁出一口氣來。
今兒這番死裡逃生,實在有些驚險。
她同那韋佳潼有什麼深仇大恨?不過幾句口角爭端,那韋佳潼就能下狠心,這般置她於死地,也真真是讓她開了眼界。
若非她機敏,現在怕是已經成為了一具破舊祠堂里的屍體了吧?
阮明姿眼裡閃過一抹冷光。
泡了一番澡,身上的疼痛倒是緩解了不少。
她換上了客棧里的人幫她買的衣裳,一襲桃花粉的襖裙,大小也算合身。單身 .
阮明姿正在系腰間的系帶時,就聽得門外敲了門,傳來燕子岳的聲音:「阮姑娘,睡了嗎?」
「沒有。」阮明姿手指翻飛,將那系帶飛快的挽了結,這才走向門邊,給燕子岳開了門。
燕子岳倒不是一人站在門外,他身後還有一個背著藥箱,大夫模樣的人。
阮明姿愣忡了下,燕子岳解釋道:「……我方才見你臉色不是很好,還是請大夫來把把脈,更好一些。」
這份妥帖的心意讓阮明姿心下很是感激,她對著燕子岳笑了笑:「謝謝燕公子關心。」
倒也沒有拒絕燕子岳的好意,側身讓燕子岳同大夫進了門。
大夫幫阮明姿把了把脈,皺著眉頭道:「……姑娘可是方才腦後受了重擊?」
燕子岳眼神微沉。
阮明姿點了點頭,嘆道:「被人從後面打了一悶棍。」
大夫點了點頭:「姑娘這氣海之中,氣血激盪,又隱有堵塞之感,應是腦後受了重擊。」
他頓了頓,又問阮明姿可有暈眩噁心之感,阮明姿一一應了,那大夫便點了點頭,最後給阮明姿開了一張藥方。
阮明姿謝過了這大夫,又轉身去了屏風後面,從她換下來的那些泥濘衣服里,摸出錢袋,從錢袋裡掏出塊碎銀,這才折身回來,交給那大夫充作診金。
大夫有些發懵,那位請他來的公子,不是已經付過診金了嗎?
然而就見著那位公子朝他微微搖了下頭。
大夫便閉上了嘴,什麼都沒說。
燕子岳將大夫送出了門外,折回來,看向阮明姿,嘆了口氣:「你腦後受了傷怎麼沒有同我說?」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阮明姿抿了抿唇,露出個有些蒼白,卻乾乾淨淨的笑來,「我想著一會兒換好衣服,自個兒去醫館看看,也是合適的。」
燕子岳便閉了嘴,沒再說什麼。
「我先前身上那般髒,倒是弄髒你的馬車了。」阮明姿笑著輕嘆,「城西那邊也沒什麼客棧,今兒要不是遇見你,怕也是個大麻煩。」
燕子岳深深的看著阮明姿。
大概是因著腦後受了傷,她原本就很是白皙的皮膚,這會兒愈發蒼白。然而她臉上卻看不出半點遭遇了生死危機的後怕……她總是這樣堅韌。
明明長得猶如一朵嬌花,卻總讓他想起生長在懸崖之間,峭壁之上,那最堅韌不拔卻又生機勃勃的野草。
是的,野草。
燕子岳輕嘆了一聲。
阮明姿謝過燕子岳之後,也沒有再耽擱,她問掌柜要了一塊包袱布,將自個兒換下來的衣裳打了個包,總不能留在外頭。
做好這些,她便向一旁坐著喝茶的燕子岳道別,燕子岳看向她:「你這是要走了?」
「我怕時間久了,家裡人擔心。」阮明姿輕聲道,「大夫既然給我開了藥方,等我回去後,尋個時間去藥鋪按藥方抓了吃就是了,也沒什麼大礙。」
她沒有提自個兒身上,那摔得有些青紫的淤痕。
燕子岳也沒有多說什麼,只點了點頭:「好,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