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小的身影,費了好大力氣才將石頭搬到鳴冤鼓下,他踩在石頭上,去夠鳴冤鼓的鼓錘。
然而那鼓錘對他來說,還是太高了。
他踮著腳尖試了試,卻沒有站穩,整個小小的身子都摔到了雪地上。
小小的身影骨碌翻身爬了起來,顧不得拍身上沾上的雪,又去一旁找了塊石頭,費力的搬到了鳴冤鼓下,與先前的石頭疊在了一起。
這次終於夠到了鳴冤鼓的鼓錘,他緊緊攥著那鼓錘,敲響了滿是積雪的鳴冤鼓。
鳴冤鼓發出沉悶的響聲。
小小的身影等會兒,府衙里卻沒有什麼動靜。
府衙的大門依舊緊閉著。
他又不停的敲了起來,鼓聲陣陣,響徹在這暴風雪之中。
大門緊閉的府衙,這會兒終於有了動靜,門開了一扇,走出一個罵罵咧咧神情兇惡的衙差來。
因著有狂風,阮明姿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卻見那衙差走到小小的身影之前,像是說了些什麼話,繼而竟野蠻的從小小的身影手中搶奪過鼓錘,又一把將那小小的身影推倒在地,將鼓錘放置得更高了些,轉身揚長而去。
府衙大門又重新重重的關上了。
那小小的身影靜靜的在暴風雪之中站了好久。
他抬起手,似是抹了一把淚,然而依舊不屈不撓的準備繼續搬石頭,去夠那被放的更高的鼓錘。
阮明姿微微掙了下胳膊,阿礁便鬆開了手。
她大步上前,一把將那鼓錘取了下來。
然而走近了才發現,那不知道用什麼破布裹了大半張臉戴著帽子的小小身影,竟然是耀哥兒。
是先前同她一道來廬陽道的左夫人的大兒子,耀哥兒。
「耀哥兒?」阮明姿驚詫極了,「你在這做什麼?」
耀哥兒愣了下,看了半天,似是才從那兜帽遮掩下的臉認出了阮明姿。
身上沾滿了雪的小孩子頓時就落下淚來,他聲音沙啞的喊了一聲「姐姐」,繼而小小的身子便軟綿綿的倒了下來。
阮明姿趕忙扶住,耀哥兒很輕,入手就能感覺的出來,他身上衣裳穿得很薄。
那被破布裹著的臉上,露出的那點皮膚能看出,紅得驚人。
八成是凍得發熱了。
阮明姿有些著急,便要解自個兒的斗篷。
阿礁把她的手按住,解下了自個兒的大氅,裹在了耀哥兒身上。
「去綺寧那邊!」阮明姿當機立斷。
阿礁點了點頭,抱起耀哥兒。
好在程府別院離這不算很遠,再加上守門的侍衛也都得過唐師爺吩咐,這位生得美貌過人的阮姑娘,進門可以不必通傳,直接放進去。
阮明姿暢通無阻的帶著阿礁跟耀哥兒進了府。
綺寧在的院子離著府門很近,她徑直直撲綺寧屋子,準備看看席大夫回去了沒。西施文學 .
席大夫回去了也沒事,不是還有徐大夫麼。
阮明姿剛要去敲門,可巧唐師爺正要走,把門一開就見著阮明姿在外頭舉手欲敲。
他愣住了,第一句是「阮大姑娘,這麼大的風雪你怎麼就來了?」
第二句卻是他看到了阮明姿身後阿礁懷裡還抱著個孩子,瞪大了眼睛,詫道:「怎麼又來個病患?」
總來麻煩人家寧西侯跟唐師爺,阮明姿也不大好意思,她咳了一聲,「我會付醫藥費跟住宿費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唐師爺有些無奈,卻也趕緊讓開。
席大夫聽得動靜從裡頭屏風繞了出來,就見著阿礁正把抱著的小孩放到軟塌上。
他擦著手往這邊走,看了一眼,皺眉道:「……從哪撿的?」
阮明姿正在軟塌邊上幫耀哥兒解著臉上那亂七八糟的布條,露出有些斑駁的擦痕來,傷口很淺,這孩子估計是從自個兒衣裳上撕下來的布條,裹住了免得被風雪吹壞,也還算聰明。
「我妹妹先生的大兒子。」阮明姿擰著眉,簡單的解釋了一句,「剛才見他在敲鳴冤鼓,被衙差給推倒了。我過去一看發現他發燒了,正好離這兒近,就把他帶過來了。」
席大夫「嘖」了一聲,把手巾隨手往桌子上一扔,過來給昏迷不醒的耀哥兒把脈。
手指搭在脈上稍稍一聽,便收了回來。
「問題不大,就是受了風寒。」席大夫又嘖了一聲,「不過他這幾日應該一直在擔驚受怕,憂思過甚,我正好加幾味藥給他調一下。」
徐大夫也在,見席大夫又要開藥方,目光炯炯的跟了過去。
席大夫翻了個白眼,卻也沒阻攔徐大夫,任他去了。
唐師爺在一旁直皺眉:「你說衙差推他?這種暴風雪天去敲鳴冤鼓,定然是有什麼事啊,怎麼還推人?」
阮明姿點了點頭,冷靜的告狀:「……那衙差搶了鼓錘,推了耀哥兒,就回去了,還把府衙大門也給關上了。」
唐師爺眉頭皺得越深,「這衙門怎麼回事?」
阮明姿輕笑一聲。
「不奇怪,這府衙若是清正廉明,這麼可能把程家養的這麼無法無天。」阮明姿很是冷靜,「不說旁的,先前程家那邊派了兩個家丁準備澆油燒了小院的事,你可聽衙門那邊有過半點調查的消息?」
唐師爺默然。
確實,若不是他派了人過去,怕是衙門那邊還想繼續捂著。
兩人都沒說話。
這會兒席大夫已經龍飛鳳舞的開好了藥方子,也沒跟唐師爺客氣,直接扭頭叮囑丫鬟按照這個方子去拿藥。
阮明姿越發郝然,她小聲同唐師爺道:「……我真的會給錢的。」
唐師爺忍不住笑了:「沒事,我們侯爺也不缺你那點錢。」
席大夫在一旁哼了一聲:「我勸你妹妹趕緊換先生,你妹妹那先生也不怎麼地,自個兒兒子都捨不得讓他穿好點,看看,這衣服單薄的,裡頭連蘆花都沒填!」
阮明姿搖了搖頭:「不對,左夫人不是那等人。不說旁的,我同她一道來的廬陽道,親眼所見她對兩個孩子有多疼愛,怎麼可能讓耀哥兒穿成這樣?」
席大夫又「嘖」了一聲:「那我就不知道了,看看把孩子給凍的,倒還不如綺寧那小院裡,那些沒爹沒娘的孩子們穿的要暖和些!」
阮明姿抿了抿唇,沒說話。
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眼下也只能等耀哥兒醒來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