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家夫人短短几天之內,已是兩次見到心愛的小兒子這副生死不知的模樣了。
她渾身顫著撲在軟塌邊上,這次竟是如何都說不出話來。
阮明姿在她身後平靜道:「放心,還活著。」
大概是阮明姿的語氣太過平靜了,竇家夫人猛地回身,一副難以接受的憤恨模樣看向阮明姿,悽厲道:「你這是什麼態度?!若非那個狐媚子勾得我兒不顧身體跑出來,我兒好端端的在家養病,怎麼會遇到這種事?!」
阮明姿眼神冷了冷,剛要把話給她掀回去,就聽得那騎馬的男人開了腔:「這位夫人,是我撞飛了你兒子。不關這位小姑娘的事。」
竇家夫人滿腔怒火,猛地看向那男人。
然而這一看之下,她那滿腔怒火像是被兜了一頭涼水,稍稍有些遲疑了。
這男人……生得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樣,一看就是久居上位養出來的氣勢。身上那身衣衫的料子,粗粗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更別提男人腰間還墜了塊玉佩,饒是這般遠遠的望上一眼,都能看出水頭的瑩潤,可見是塊極為上乘的美玉。
竇家夫人滿腔怒火頓時被強行壓了下來,她驚疑不定的看向這男人,聲音繃得緊緊的,卻也聽得出其中的一分忌憚之意:「……你是什麼人?」
男人笑了一聲。
他淡淡道:「這個小姑娘救了你兒子,你非但沒有半分感謝,反而惡語相向;對於我這個撞傷你兒子的罪魁禍首,你卻能按捺住性子問一句我是什麼人。可見在夫人心中,兒子傷得如何倒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讓你能發泄你心裡的這口鬱氣。所以對方是什麼人就尤為重要了,是嗎,夫人?」
竇家夫人倏地站了起來,她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被說得極為難堪。
卻見那男人又淡淡的拋下一句,「我已在這等了許久了,既然傷者的家屬來了,那該我負的責任我是不會逃避的。」
竇家夫人強忍住心中的驚惶,她看向躺在軟塌上人事不省的兒子,咬了咬牙:「我兒子是怎麼受傷的?怎麼會傷成這樣!」
阮明姿在一旁挑了挑眉,「不容易啊夫人,您進來這也好一會兒了,終於想起問問你兒子這是怎麼回事了?」
她臉上看不出半分譏諷的神色,但話裡頭的嘲諷之意,任誰都能聽得出來。
竇家夫人臉色漲得發紅,惱羞成怒道:「眼下是我兒子受了傷!你還在那說風涼話!」
旁邊那男人把手裡一直把玩著的馬鞭塞入腰間,態度隨和的很,然而說出來的話卻自帶一股久居上位的天然壓迫感,「夫人也不必遷怒他人,更何況旁人還是你兒子的救命恩人。就由我來說吧,是令公子突然從街邊衝出來,看著精神恍惚的模樣,我雖說已經及時勒了韁繩,卻也有些來不及,馬匹便傷到了令公子。」
他頓了頓,見竇家夫人身子搖搖欲墜的,臉色也極為難看。他特特緩了緩,又道,「方才這位小姑娘已使人請了大夫,我聽大夫的說法,雖說性命無礙,但因著傷到了五臟六腑,卻是要臥床休息數月。」
這一番話,讓竇家夫人淚落滿襟。
她伏在軟塌邊上直哭:「我可憐的兒,為何你要遭受這些……」
阮明姿垂眼冷笑,不想說話。
為什麼你兒子要遭受這些,那當然是因為你這個當娘的就是那罪魁禍首啊。
那男子微微皺了皺眉,又道,「雖說是令公子突然從路邊衝出,但該我付的責任我也不會推脫,所有治療費用都由我出了。」下手吧 .
伏在軟塌邊上的竇家夫人聽得這話,身子微微一顫,借著心中的那股悲憤,終於稍稍吐露了幾分怨氣,「……我家不缺閣下那點銀子!」
男子微微一怔,繼而又點頭:「那好,我眼下住在安慶胡同,最裡頭那家便是。這幾日都會待在宜錦縣,夫人若是有什麼要求,自可派人來尋我。我定不會推託。」
安慶胡同最裡頭那家!
竇家夫人渾身一僵,往日她或許還不知道那家住著什麼人,但今兒剛從馬家回來,宴上聽了一耳朵馬家夫人的炫耀,怎能不知安慶胡同最裡頭那家住著什麼人!
她白著臉幾乎是脫口而出,「你是寧西侯府的人?!」
男子並不意外竇家夫人能叫破他的身份,他略一點頭,淡聲道:「沒錯,我是寧西侯郁宏。」
竇家夫人渾身一軟,幸好她一直是伏在軟塌上,倒也看不出什麼來。只是那張臉,慘白慘白的,看著甚是瘮人。
騎馬撞了小兒子的竟然是寧西侯……
竇家夫人頓了頓,繼而又想起先前寧西侯說得那番不客氣的話,臉倏地又漲得通紅。
她這會兒整個腦子都亂著的。
阮明姿不得不給男子福了個禮,「民女見過寧西侯。」
寧西侯郁宏眉頭都沒抬一下,「不必行禮。」
阮明姿便乾脆的繼續坐到一旁去,神色一如先前,甚至沒有半句多餘的話。
寧西侯反而多看了阮明姿一眼。
小姑娘年紀小小,氣派倒是不一般。聽得他是寧西侯,竟是半點異樣神色都沒有。
他帶著兒子從京城一路而來,見過太多太多知道他身份後卑躬屈膝的人,最起碼也是會有幾分不自在的僵硬。
哪裡像這個少女,依舊是安安靜靜的,神色一如先前,不帶半點對權勢的畏懼。
這會兒竇家夫人總算是回過神來,她結結巴巴道:「……原來是侯爺,說起來,也,也是小兒先衝出去,倒也怨不得侯爺……」
寧西侯心中一哂,沒有說什麼,只點了點頭,又重複了一遍,「若有什麼變故,讓人去安慶胡同尋我。我便先走了。」
竇家夫人忙從軟塌上起身,僵硬的福了一福,「……恭送侯爺。」
寧西侯擺了擺手,出去了。
待寧西侯走後,竇家夫人渾身那股勁仿佛泄了一般,頓時癱軟在軟塌邊上,丫鬟們趕緊上前把她們夫人扶起來。
竇家夫人恨恨的看了一眼依舊神色如常的阮明姿,「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