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安楠在外頭喝得醉醺醺的回來時,苗氏已經扶著腰在院子裡等著了。
「世子回來的正是時候,」苗氏掩住眼底的譏誚,「老夫人使人讓我們去中庭那邊呢。」
舒安楠接過丫鬟遞上來的濕熱帕巾,擦了擦臉,又接過一碗醒酒茶,一飲而盡。
耳邊聽得這話,倒是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濕熱的帕巾,還是醒酒茶,還是這話的作用——總之,舒安楠的酒意,在這一刻稍稍醒了些。
「這個點?」舒安楠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看月亮。
眼下雖說也不算晚,但到底已是晚上了。
平陽侯老兩口向來不喜歡太過為難底下的這些小輩們,從來沒有立過什麼規矩,也從來沒有說是故意折騰過他們。
像這個時辰了,還興師動眾的讓他們去中庭那邊,想來是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家裡頭出了什麼事?」舒安楠含含糊糊的問。
苗氏只想冷笑。
家裡能出什麼事?
家裡昨兒風風光光的接了聖旨,那個草溝里的麻雀,馬上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平陽侯老夫人甚至還打算要清點府里的產業,給那個麻雀當嫁妝!
苗氏一想到這事,就覺得肚子隱隱作痛。
她今日煩躁的不行,把冊子都給扔了!
結果這個關頭,舒安楠竟然還出去喝酒!
說什麼是朝廷上的應酬,不喝不行。
這些話,苗氏打從一開始就不信!
舒安楠就是個庸才廢物,沒有半點天分,平陽侯老兩口拿了一堆資源往他身上堆,依舊沒有半點水花,這會兒好不容易混進朝廷里謀了個職位,又天天說什麼應酬,喝酒,這個勁兒根本就不往正當處使!
但因著看在平陽侯老兩口的份上,旁人對舒安楠也客氣的很,隨口捧他幾句也不是什麼難事,可這舒安楠,偏偏就把旁人的奉承話當了真!
還真以為自個人有多厲害呢!
就是個廢物!
苗氏心裡瘋狂辱罵了一番舒安楠,但臉上神色卻不顯半分,看著像是帶了幾分輕愁的模樣:「……許是明姿侄女要出閣的事吧。」
舒安楠「哦」了一聲,便沒當回事:「我先去屋子裡換件衣裳。」
苗氏沒說什麼,冷眼看著舒安楠回院子換了一身衣裳,這才帶她去了中庭。
自然,她們過去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那偌大的廳堂里,舒詣修跟茅若雯兩口子已經到了,坐在一側。
這廳堂里,甚至還站著不少平陽侯府有頭有臉的管事的,烏壓壓的站了大半個廳堂。
平陽侯老兩口坐在上首椅子上,手邊小几擺著的茶,看著都已經涼了。
顯然已經等了有些時候了。
但這些也就算了,讓苗氏最為警惕的是,阮明姿旁邊坐了個眼生的姑娘,穿著嫩薑黃的小襖,眉眼間雖說乍然一看跟阮明姿有幾分相似,但再仔細一看,卻是同阮明姿毫不相同的風格,樣貌是偏秀美可愛的那種。
那小姑娘顯然注意到了苗氏的眼神,有些好奇,又帶了幾分怯怯的往這邊看了過來。
苗氏垂下眼,掩住了眼底的情緒,跟舒安楠一起,給平陽侯老兩口行禮請安。
平陽侯老夫人這兩日喜事連連,根本懶得跟苗氏舒安楠計較這些。
她只含笑讓丫鬟白露重新上了茶。
舒安楠這會兒倒有了幾分不安,不大自在道:「……兒子應酬完剛回來,就聽說了父親母親傳喚。」
舒安楠這說話時,恰好一陣穿堂風吹過,這酒氣盡數往平陽侯老夫人那邊吹了。
平陽侯老夫人偏過頭去,避開來。
老平陽侯有點看不過眼:「這一天天的,怎地天天喝得這般醉醺醺!」
舒安楠倒是不大在乎:「父親,兒子要應酬嘛。」頓了頓,他岔開話題,「不知道這麼晚了,父親母親把我們喊來,是為了什麼事?」
說到這個,哪怕對舒安楠很是不滿,老平陽侯這會兒也笑逐顏開的,樂呵呵道:「這會兒把你們都喊來,是有一樁天大的喜事要宣布。」
舒安楠一家子,神色都隱隱有些激動。
天大的喜事?
莫不是終於要把平陽侯的侯位傳給舒安楠了!?
唯有茅若雯有些遲疑,眼神忍不住在阮明姿跟阮明妍身上看來看去。
方才她跟舒詣修來得早,平陽侯老夫人對阮明姿跟那個陌生的小姑娘,疼愛到了骨子裡了。
連丫鬟倒個茶,都要囑咐丫鬟注意下茶溫,簡直是事無巨細。
平陽侯老夫人向來疼愛阮明姿,這樣並不奇怪,但讓茅若雯奇怪的是,那個從未見過的,生得粉嫩可愛,像朵花兒一樣的陌生小小少女,竟然在平陽侯老夫人那也是同樣的待遇。
這就讓茅若雯心下暗暗吃驚了。
這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茅若雯還在心裡琢磨的時候,舒安楠已經按捺不住了,難掩激動的開口:「父親,是承爵的事嗎?」
老平陽侯一愣,繼而笑呵呵的否定了:「不是這樁事,是另外一樁大喜事。」
無論是舒安楠,苗氏還是舒詣修,都有些難掩失望。
老平陽侯才不管他們,他坐在椅子裡,眉眼含笑的看向平陽侯老夫人:「這大喜事,夫人,還是你來宣布吧。」
平陽侯老夫人自然不會跟老平陽侯客氣,她眉眼帶笑,整個人看著精神極了:「今兒把你們都叫過來,就是宣布一件事。」
她聲音不算高,卻帶著一股掩不住的喜悅。
她看向阮明姿與阮明妍,聲音極為溫柔:「明姿,妍妍,來。」
阮明姿跟阮明妍起了身,手拉手走到平陽侯老夫人身邊。
苗氏看著阮明姿,微微眯了眯眼,掩住眼底的那抹怨恨。
平陽侯老夫人眼中滿是慈愛,左手拉著阮明姿,右手拉著阮明妍,對下頭站了半廳的府中管事道:「明姿你們是都見過的,也知道,她是我跟老侯爺認的干孫女。至於我右手邊這位,是明姿的妹妹,叫明妍,日後你們也不能怠慢,知道嗎?」
管事們齊齊應是。
苗氏心中冷笑一聲,這又是哪裡山溝溝里出來的麻雀?
不能怠慢?
還真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