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太后見永安帝徹底動了怒,那滿腔的怨憎,倒像是被人徹底凍住了一般,凝固在了臉上。
身材高大的帝王站在殿中的陰影里,沉沉道:「母后,不管怎麼說,她們母子倆,一個是大興的母后皇太后,一個是大興的豐親王。你這般辱罵,可是在心裡怨憎給了他們封號的朕?」
甘太后看著渾身都散發寒意的兒子,這才隱隱意識到一件事。
她的兒子,不僅僅是她的兒子,更是這大興,最至高無上的君王。
君王的尊嚴,不容褻瀆。
甘太后胸口猶自起伏著,沒有說話。
這殿裡的氛圍,幾乎是降到了冰點。
永安帝聲音有些冷:「母后,先前你派人出宮做的那件事,朕會處理好,給瑜兒一個合理的交代。」
甘太后心裡咯噔一下。
這麼快,永安帝就都知道了?
甘太后聲音嘶啞:「皇帝……」
永安帝卻截斷了甘太后的話:「母后,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朕就告退了。」
說完,他寬大的龍袍衣袖一甩,頭也不回的走出了甘太后的壽安宮。
甘太后如墜寒窖的站在原地,半晌才捂著胸口,被宮人扶著,緩緩的坐回了椅子裡。
甘太后那蒼老的面容隱在夜色的陰影下,皺紋的溝壑,幾乎都藏著陰翳。
好一會兒,她才猶如幽靈的開了口,問身邊的宮人:「珠珠這會兒在哪裡?」
宮人忙低聲道:「今兒甘四小姐放了一天的風箏,想來這會兒已經睡下了。娘娘要見甘四小姐嗎?」
甘太后卻緩緩搖了搖頭:「珠珠向來喜歡生得好看的,哀家看她上次就很喜歡那個阮明姿……」
頓了頓,甘太后又陷入了猶豫,要不要把甘珠珠牽扯進來。
她還是下了決心,眼神沉了沉,同親近的宮人道:「珠珠在宮裡也有些時日了,應該很是認識了一些千金小姐。明日你同她說,哀家記得甘家有辦迎春宴的習俗,想來也就是在這幾日了。」
甘太后點到為止,沒有再繼續往下說。
宮人卻領會了甘太后的意思,垂首應了一聲:「奴婢明白了。」
甘太后有些疲憊的靠在椅背中,許久,這才出了聲:「哀家記得,那西域來的什麼勞什子明珠,樓蘭娜,白日的時候,喜歡在御花園裡徘徊?」
她心腹宮人十分伶俐,幾乎是立刻接話道:「娘娘說得是。那樓蘭娜公主是時常在御花園徘徊,奴婢曾聽聞,是她,她想要在御花園偶遇豐親王……」
一聽到「豐親王」三個字,甘太后就冷哼一聲,攥緊了椅子扶手,眼裡露出一抹厭惡來。
「明日,哀家便也去御花園瞧一瞧去。」
……
宮中的風起雲湧,阮明姿跟平陽侯老兩口都還尚不清楚。
她自打從衙門回了平陽侯府之後,就同平陽侯老兩口開開心心的把事情給講了一遍。
平陽侯老兩口聽的時候,看向阮明姿的眼神,充滿了暖意。
明姿,這是為了他們,把舒安楠跟那邊的舒家人,給剝了一層皮去。
平陽侯老兩口都覺得,阮明姿做得雖說調皮了些,卻都是為了他們老兩口好,是個再好不過的好孫女。
「那個拐子最後怎麼樣了?」平陽侯老夫人有些在意的問。
自打兒子被人擄走後,她生平最厭惡的人里,拐子就排到了榜首的位置。
阮明姿回道:「京兆府尹大人把那拐子打了五十大板,然後關到牢里,另案審訊……主要是怕那拐子手裡還有旁的姑娘。」
平陽侯老夫人連連點頭,慎重道:「是該這樣。」
老平陽侯自然知道身邊妻子這麼多年來的心結,他心下暗暗嘆了口氣,又一想,好在,他派去宜錦縣調查的人,不日就要帶著人證物證回京城了。
到時候不管阮明姿是不是他們的親孫女,對妻子來說,都算是個結果。
祖孫三人吃著茶,悠悠閒閒的說著家常,度過一個很是安詳的下午。
只是,這份安詳很快便被舒安楠給打破了。
舒安楠白著一張臉,一把推開要通報的丫鬟,風風火火的直接闖進了琳琅院的正屋。
看到阮明姿正在平陽侯老兩口身邊承歡膝下,那神色就有些扭曲,一副想要上前去掐死阮明姿的模樣。
平陽侯老兩口臉色微微一冷。
老平陽侯喝道:「這麼多年,旁的不說,規矩都學到狗身上了?!進你母親的院子,就這麼直接闖進來?!」
舒安楠咬了咬牙:「父親,你們知不知道這個丫頭——」他手指阮明姿,語帶憤怒,「她做了什麼!」
阮明姿不帶半分懼怕,神色淡淡的回望著舒安楠。
老平陽侯淡淡道:「你是指哪件事?是給你那非法經營賭坊的親弟弟送文書證明那事?」
舒安楠臉上一僵。
他方才聽他娘過來哭,說是活不下去了要上吊,還以為他娘催的是弟弟舒安榆鋪面的事。
結果一聽他娘說,她出去打牌的時候,從前都奉承她是個享福的老太太的那些人,都面帶譏諷,說她的榮華富貴都是兒子偷來的,她倒也是真會「享福」。
舒老太太在外頭這麼一個好面子的,聽到這話,差點暈厥過去。
這讓下頭的人一去查,好傢夥,這才知道,先前阮明姿去衙門送文書,有人把舒家的事給抖了個乾乾淨淨!
舒老太太這會兒慌得不行,直接承了馬車去找了舒安楠。
舒安楠一看他娘又來了,原本還有些頭疼,結果一聽他娘的話,那是雙手雙腳都如墜冰窖。
這……這些流言蜚語,怎麼就當著官府的面,當著那麼多百姓的面,散播出來了?
舒老太太一直對阮明姿很有意見,當即就道:「當時衙門上就只有那兩個老不死收的干孫女在,定然是她搗的鬼!……兒啊以後娘跟你爹,可怎麼出門見人啊!」
舒安楠這一下子就怒火滔天的,直奔琳琅院來了。
結果他對阮明姿的指責一開口,老平陽侯的詰問便丟過來了。
舒安楠後背生出了一叢白毛汗。
他這真真是暈了頭了!
他這是在幹什麼?
豈不是在告訴平陽侯老兩口,那些「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