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旁觀者清

  秦月夕推著輪椅,帶著顧梓晨從里正家離開了,在回去的路上她偏頭看向他的腿,說「顧大哥,你……還好嗎?」

  她話裡帶著雙關的意思,是問他的腿,也是在問他今後的打算。→

  顧梓晨沒回頭,聲音還是一貫如常的淡然清冷「我沒事,一切都好,你無需因此而有什麼顧慮。」

  「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嗎,我們……是一家人。」

  秦月夕話說出口,自己也愣住了。

  她從小時記事起就一直是孤身一人,在那個修羅地獄般的訓練營里掙扎求生,好不容易有了個以為能把後背託付的人,卻僅僅只為一個虛名,就在她背後捅來致命一刀。

  她重生之後,以為這輩子就連「夥伴」這種東西都不會再有,報了顧家的恩就從此浪跡天涯孤身獨行。

  沒想到一句「我們是家人」,會這麼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在她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家人」這個概念居然就慢慢根植在她心底,生根發芽、壯大,直到今天脫口而出。

  秦月夕的腳步慢下來,她開始下意識地抗拒著這種感覺,扶著輪椅把手的手也緩緩鬆開。

  顧梓晨仿佛後腦長了眼睛一般,忽地伸手向後將她的手抓住,說「你說的沒錯,月夕,我們是一家人,從你進門的那一刻起,就是了。吧書69新」

  他的話和他的手如同火焰般灼熱,燙得秦月夕下意識地想要抽手,然而顧梓晨的手勁沉穩有力,抓得極緊,讓她那用力一抽之下居然沒有抽出來。

  「我不知道你現在心裡在想什麼,但是你應該不會是個只會逃避的膽小鬼,所以……」

  顧梓晨後面的話沒有說完,只是又用力緊握了秦月夕的手,才緩緩把手鬆開,重新轉回身目視前方。

  「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不必考慮我的計劃。」

  他留下這句話,徑直走了。

  秦月夕站在原地,看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忽然覺得心下一片茫然,原本瘋狂想要逃離的念頭也開始動搖起來。

  未時剛過,顧父就回來了,里正家的大兒子陳博謙一直將他送到院外,這才告辭回去。

  秦月夕在地里忙乎,顧梓晨又回去新宅那邊,直到晚飯時分二人回家,這才知道里正已經到家裡來過了。

  顧父把二人都叫到了書房,對秦月夕說「月夕啊,里正來的時候你不在,他讓我留了句話給你。」

  「他說今天上午的事兒他知道了,明早便召集全村的人,把這事兒好好地說道說道,還咱們顧家一個公道。」

  秦月夕笑道「這事兒說來也巧了,被我抓到那幾個婆娘在背後嚼舌根,說得也難聽,我就想著趁著這個機會把村裡的流言殺殺,再順便把那幾個賊人都揪出來。」

  顧父捻著鬍鬚,點頭道「這城裡鄉下的,都是一個樣子,天下無不議論是非之處,無不議論是非之人啊。」

  他感慨了一番,隨後看著眼前金童玉女般的一對人兒,越看越是心生歡喜。

  顧家遭了一場劫難,如今算是重生了,他那一腔報效朝廷的熱血也早就熄了,現在所想的無非就是一家人能團圓平安,安穩地過好下半輩子。

  若是……還能含飴弄孫,享受一下天倫之樂,那就更好了。

  秦月夕被顧父的目光看得心裡一陣發毛,他一向是極為穩重端肅的長輩,今日這是怎麼了?

  好在顧父失態也不過短短一瞬,很快又恢復成平日裡的樣子,對兒子「兒媳」說「我找你們來,一是把剛才里正所說轉達給月夕,二是想說私塾的場所已經定下來了。」

  「這對父親是好事。」

  顧梓晨話不多,話中卻有愉悅之意,顯然也是為顧父有事可做感到高興的。

  秦月夕的情緒就直接多了,笑著對顧父祝賀道「顧伯父,恭喜恭喜,您為了那個私塾可是投入了頗多的心血,單是摘選教材就不知花了幾日幾夜的工夫。」

  「之前場所未定,就一直是您掛在心頭的大事,如今塵埃落定,當該浮一大白。」

  顧父顯然也是心情極為愉悅的,便微微一笑,說「月夕說得是,最近家裡事多,也該好好熱鬧一下,去去晦氣。」

  「既然這樣,那不如明日事了之後,我親自下廚做一桌好菜,讓老田進城去打些好酒回來,咱們開懷暢飲一番可好?」

  秦月夕又提出建議,恰好顧青青之前就嚷嚷著想吃她做的菜了,明日裡又能收網網住幾條大魚,就一併放在一起慶祝了吧。

  「明日?明日裡不是還有很多事?」

  顧父是知道她的計劃的,明天那個李含會在黑衣人的安排下「出逃」,到時候要把背後的魚兒一網打盡,加上拜託里正召集村里人要個說法順便揪出賊人這件事,怕也不是一個上午就能解決的。

  「事情多了,才好讓有些人混水摸魚不是。」

  秦月夕顯然已是心有成算,顧父見她如此,便也不再多話。

  「既然如此,那便都交由你來安排好了。」

  他又看了一眼顧梓晨,似乎有話想說,最後還是微微搖頭什麼也沒說。

  秦月夕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心知他可能也知道了顧梓晨在村民面前暴露了可以站立、走路的事情,只是礙於自己在這兒不好說什麼。

  她剛想說話,就被顧梓晨搶先截過了話頭。

  「爹,孩兒很久沒跟您下盤棋了,今兒您高興,咱們父子倆殺上一盤可好?」

  「可是晚飯已經差不多了。」

  秦月夕在旁邊提醒了一句,她很清楚顧梓晨這樣說無非是想把自己支出去,私下裡再跟顧父說這件事。

  「無妨,只是一盤棋而已,用不上很久。」

  顧梓晨都這樣說了,顧父又如何能不知兒子的心思。

  想必是將她放在心上很深了,才會連一點愧疚都捨不得讓她有。

  若顧家此時只是尋常人家,這份深情該是如何讓人期待、令人欣慰啊,可現在……

  他在心底暗自搖頭,兒孫自有兒孫福,且隨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