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東城外五十里左右。
沿著官道走到一顆大楊樹下後,朝珠的腳步就停了下來。
此刻已經是夜幕低垂,遠處西方天際升起了一輪若隱若現的淡淡圓月。
楊樹下,吊著一盞竹篾燈。
京城的冬日不比江南,不比嶺南地區濕潤溫暖。
京城的深冬,入夜寒風更涼。
掛在樹枝上的竹篾燈被夜裡的寒風吹的不停搖擺。
搖晃的燈影下,一抹高大身影立在樹下,同樣穿著藏青色的交領勁裝,腰間還繫著一條革帶,革帶左側還別著一把五寸多長,刀柄上鑲著虎眼石珠子的匕首。
朝珠剛剛在樹下站定,那人就已經率先抬起長臂,豪爽奔放地打起招呼「嘿,果然是你,朝珠今兒又有什麼消息要匯報的?」
「你怎麼知道我要過來,看到我放的信號彈了?」朝珠也學著那人的樣子,抬起右手擺動了下。
燈影下,那人從黑乎乎的陰影里走了出來,鵝黃色的燭光映照到那人身上,照亮了他方正粗獷的臉型。
正是子墨無疑!
當初顧梓晨和秦月夕一起從京城離開之時,莊子怕無人看守,特意吩咐了子墨帶著兩小隊的暗衛,駐守在莊子附近,名為看守莊子,視為監視城中動向。
城內有什麼風吹草動,大多都有子墨他們寫以密信,找信差傳信回了蔚城。
而他們之間說的『信號彈』,就是顧梓晨臨走之前,特意留給莊子上,用於暗衛之間傳遞信號,以供救援、集合所用的信號暗器。
只需要催動內力,對著天空屈指一彈,正上方就會出現一簇短暫的煙火。
伴隨著煙火的彈射,還會有一種聲音極其低微,卻又略顯尖銳的聲音。
若是身無內力的人,絕不可能聽到。
此信號一彈射出去,周圍三里地內巡視的暗衛,都能聽到此聲音,便知道是潛伏在景王府上的朝珠。
知道是朝珠發出的信號彈後,當時巡視在景王府附近的暗衛便將消息又傳遞迴了莊子上。
故而,子墨能夠提前從莊子裡出來,站在官道這邊等她。
此時,明月高升。
雖然已經過了十六,但月亮依舊渾圓。
銀白如練的月光朦朧灑落下來。→
子墨看著朝珠,借著清霜一樣的月色,還是能清晰的看到她的臉上還能透著微微紅潤。
子墨險些看痴了,趕緊別開頭,看向月色,乾笑著道,「是啊半個時辰,守在城裡的二隊安慰就告訴我,說是看到景王府附近亮起了咱們的信號煙火。我想著你也有段日子沒有出城報過消息了,也的確到日子了。」
「這幾日不好脫身,到了年底, 府里事情繁忙,我險些走不開身。今日也是趁著秦月染離府,又甩開了景王,這才有空出來。」
朝珠上前兩步,將自己這些日子,在蕭承坤身邊虛與委蛇,所探聽到的消息全部告訴了蕭承坤。
前面幾句,說的都是蕭承坤和太子東宮那邊的往來。
蕭承坤和太子東宮裡的少傅大人走動很近,以及跟東宮裡的文臣,專門負責記錄太子言行,替太子草擬口諭懿旨的六品參事。
說完這些,朝珠又換了話題,語氣更加嚴肅地道,「說來奇怪了,我這兩個月來,都是一直在蕭承坤身邊近身伺候的,有些公函他倒也不避諱著我。只是奇怪的是,看起來他似乎跟太子關係不錯,時常往太子那邊跑,但有時候好像又藏了什麼其他心事。」
「心事?一個衣食不愁的親王,還能有什麼心事?」神經大條的子墨下意識說出這句。
朝珠卻緩緩搖頭「非也。並非衣食無憂,就沒有心思了。如今在朝有官職親王,就有四個,除了八王,還有四王爺,那便是剩下了太子和蕭承坤。朝廷內部,其實也是黨爭不斷。尤其是近些日子,自打蕭承坤封了親王,有了親王腰牌,可以隨時出入皇宮大內之後,他進宮的次數明顯變多了。」
「而且,他每次進宮,若是身上沒有蘇合香的味道,那便心情不錯。若是有蘇合香的味道,那就……」
「那就怎樣?」子墨瞪著眼睛追問。
朝珠說到這裡,有些為難,「若是他身上沾有蘇合香的味道,那心情可就說不好了,有時候是歡喜的,有時候卻暴怒無常,脖子還有肩頭,也會有細長的紅痕,看起來像是女人抓的。進宮是上朝,滿朝文武,有幾個會用手抓他一個堂堂親王的?所以……」
子墨畢竟是個男人。
男女有別,朝珠不好意思把話說的太過直白。
但心裡已經是清如明鏡。
她是女人,這些日子又已經取代了之前鴛鴦的地位,成為了目前蕭承坤最信任,最寵愛的暖床婢女。
既然行床笫之歡,自然脫衣裸體,是避免不了的。
以前蕭承坤的身上有沒有過抓痕,她不知道。
但自打這兩個多月,近身伺候蕭承坤,她至少有 三四次看到蕭承坤身上的那些抓痕了。還有那蘇合香的味道,稍稍仔細一聞,就知道不是單一的蘇合香味道。
而是添加了十餘種名貴香料,混合製成的香味,且更像女子所用。
最關鍵的是,有幾次,和蕭承坤巫山雲雨的時候,在登頂極樂的關鍵時刻,蕭承坤有兩次脫口喊出了「秀秀」這兩個字。
這二字,一聽就知道,是個女子的乳名。
而且前幾次和蕭承坤歡好的時候,蕭承坤也提到過,說她的模樣,長的很像他心儀的一位女子,尤其是微微仰頭時候的側影,最是相似。
經過她這些日子的仔細觀察,小心分析。
她已經逐漸確定了一一個膽大的事實……
朝珠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朝身形高大的子墨靠近了兩步,然後轉過頭左右看看。
周圍依然是一片沉寂,前後左右看去,接著銀霜一樣的月光可以看出很遠。
確定周圍夜色之中並無第三個人出現,她才壓低聲音道「若我猜測沒錯,景王蕭承坤,必然犯了大不敬之罪,定然是與後宮某位妃子娘娘私通!與後宮庶母苟合,乃是有違綱紀倫常,視為不敬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