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陰雲密布,滿城飛雪。
淺薄的白雪灑落一地,猶如春日飛絮,好不漂亮。
今日天已經放晴,陰雲四散,萬丈金光如約而至,將覆蓋在蘇堤上的一層薄雪融化。
雪融水漫,整條鋪著大笑四方青磚的路上全是濕漉漉的水漬。
江秦下了馬車後,站在留有水漬的青磚上。
青磚上的一灘水窪,映照出江秦穿著一襲天青色交領暗紋滾邊長袍的修長背影。
在江秦的身邊,還站著忠心的小廝,裴文。
裴文看著碧瓦朱甍,飛揚斗拱,拔地而起,足足有五層高度的樓外樓,小聲對身邊的江秦感嘆「公子,這位富商還真的是出手闊綽,這才第一次約見,就請咱們到杭州最大的酒樓吃飯。奴才記得,上次咱們來這吃,光是一壺酒就要二三十兩銀子,一頓飯下來,少說也要一二百兩。」
一二白兩,這個數說起來,上嘴唇碰下嘴唇,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說出來了。
但是真的要實打實掙出這筆銀子,那可就要給人打長工短工,累死累活的幹上年,才能攢出來的銀子。
一二百兩,甚至都抵得上一個大掌柜一兩年的工錢了。
但在樓外樓,不過是吃一頓酒水的小錢。
江秦本就出身江南世族,打小也是在西湖周邊長大了的,自然知道樓外樓這座酒樓,對於普通人來說,一頓都堪稱天價,能在這裡請人吃飯,已經是極為看重的意思。
只不過,即便知道這裡一頓飯價值不菲,可江秦的臉上卻沒見到絲毫的愉悅,反而眸光黯淡,眼神凝重地盯著一樓門頭上房,橫掛的那塊紅底金字的『樓外樓』的牌匾。
仰視片刻,江秦唇齒一張,吐出了山澗清泉般澄淨透徹的聲音「能把第一次見面就約在這裡,的確是很重這次見面。」
「是啊,這可是好事啊。」裴文說著,就抬手往樓外樓入口方向一指,打算把自家公子帶進去。
可江秦依然看著門口牌匾,腳下並不挪步「看重我是真的,不過這未必一定就是好事。」
「啊?」裴文嘴巴詫異張開,愣了一下後,忍不住調侃「公子,不是奴才說您這個當主子的,實在是你最近這兩個多月表現的都不對勁兒,自打您從蔚城那邊回來以後,到現在為止,都一直是悶悶不樂的。」
裴文為人實在,說起事情來,嘴上也沒有把門的,繼續念叨「也不知您是怎麼了,這段日子,小的就好像沒見您笑過。明明您和李宣兒的婚事也告吹了啊,不該一直哭喪臉吧。」
他自然是知道自加公子,是無意和自己的表妹結為夫妻的。
就算雙方父母都樂意的不得了,認為表兄妹結為夫妻,締結兩姓之約,那是千百年來就有的,是親上加親,是最能穩固家族財富的一種手段。
但是奈何公子不樂意啊。
何況那個李宣兒也的確是刁蠻任性,毫無教養,的確是配不陌上人如玉的文雅公子。
把那個李宣兒的所作所為,連同一起帶回來的人證告發到了公子表姑那邊後。
表姑那邊一聽說李宣兒得罪的可是京城裡,魯國公府唯一的獨女杜清怡,嚇得膽子都要破了,只怕遭到魯國公的報復。
李宣兒蔫了不說,公子的表姑也一下子老實許多,最近幾個月多嘔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生怕又得罪什麼人。
壓在公子心頭的那些破爛事兒都解決了,怎麼公子還是每天鬱鬱寡歡?
儘管裴文已經把心裡話都說了出來,還一直使勁兒盯著江秦的臉色,想要觀察出什麼端倪。
可江秦也只是眉頭為微上挑了一下,旋即從樓外樓的橫匾上收回是西安,目不斜視地看著絡繹不絕的酒樓門口,道「走吧,見見這位來自南詔國那邊的君老闆。」
「是。」
裴文立即恢復正經,和普通小廝一樣,微躬下身子陪著江秦走入了樓外樓。
此時。
三樓,頂樓,露台欄杆處。
衣袂翻飛,繡著西番蓮花葉枝紋的長袍一角被風吹出了欄杆外。
穿著藍底白邊長袍的一個美男子立在塗著朱漆的欄杆旁,看著江秦從一樓門口消失,身子才微微後撤了一些,從樓下收回視線。
美男子旁邊,還站著一個同樣穿著淺藍色交領短褐衣褲的小廝,長安。
「長安,看,我們的貴客已經進門了,走吧,去望月蘭雅間,我們該迎客了。」
美男子看著露台後面的小門,說話的聲音幽冷低沉,語調里泛著的冷意,幾乎和外面濕漉漉的路面沒有任何區別。
身邊的小廝長安已經習以為常,點頭道「主子,奴才給您帶路。」
說著,長安已經率先跨國了前面的小門,站在廊道裡面,給露台上的美男子做出『請』的手勢。
美男子雙目平視前方,已經舉步走入了廊道。
剛剛在天字號的雅間裡坐下,守在門口的樓外樓小廝就已經將江秦引到了雅間門口,「大爺請,您要見的貴客,約您在這這間雅間見面。」
等江秦進入雅間後,小廝還不忘拉開圓桌旁的一把椅子,倒上一盞熱茶才快步離開。
「君老闆,雨天路滑,馬車行的慢了些,恐是讓您在酒樓久等了。」
這次江秦首次見到傳說中的『君大老闆』,看到對方竟然是年歲和自己幾近相等,且模樣端正白皙,是個儀表堂堂,劍眉星目的美男子後,只是短暫的愣了一下,就已經回過神,拱手作揖,客套起來。
「江公子不必拘禮,你並未晚到,是我看這裡風景不錯,緊靠西湖周邊,故而來的過早了些。快作罷。」
坐在椅子上的君老闆眸子鋥亮,雙目宛若日頭下的琉璃,明艷又好看,就連說話之時嗓音里的冷意也不見了嗓音醇厚和煦,猶如一個文質彬彬的世家公子「之前我數次托人,想要和江公子見面一聚,今日終於有幸見到。
江公子和我想的一樣,年紀輕輕,一表人才啊。不過二十四五的年紀,就把手下的米行,茶行,做的如此強盛,可見是個難得的人才,能和江公子這般的才俊談這次的生意,我可是一百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