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管家立在一旁，看主子爺頭顱低垂，上身匍匐在桌前，拿著紫毫筆在文書上落下名字，心情也跟著壓抑起來。
其實，主君說是錢財乃身外之物。那也是對顧家老宅帳上的銀子不是那麼在乎。
但對於這五百畝田地，因為是少夫人贈與，所以格外看重。
如今因為老太太的事情，要把少夫人贈與的田地賣掉，主君心裡肯定不會好受……
趙管家思忖的功夫，顧啟元那筆的右手已經在文書的落款處寫完了「顧」字。
抬手停筆，挪到下面，繼續一筆一划，筆力遒勁寫下第二字。
等寫到第三個字的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嘈雜。
「你們兩個是幹什麼的，沒看見門口有我們守著？這雅間已經被人包了！」
「我們家掌柜的在這裡面跟人談事呢，快些走開！」
「你們家掌柜在裡面談事怎麼了，我爹爹還在裡面呢，都給我閃開，我要進去找我爹！」
亂糟糟的聲音中，突然多了一抹略顯跋扈的少女聲音。
雅間內，正在寫字的顧啟元和立在圓桌旁邊的趙管家紛紛一怔。
就在屋內三人呆怔之時，只聽門外突然又響起了一聲慘叫，砰砰重物落地聲音響起，緊閉的房門也隨之咚的一聲被砸開了。
兩扇門板打開的同時，一抹杏黃的身影已經從門口閃了進來！
「爹爹，你不能簽字！」
在眾人驚訝地看著來人之際，那抹杏黃身影已經衝到了圓桌前頭，一把扯過桌上的文書。
「青青？」
「小姐？」
一時間，顧啟元和趙管家的聲音同時響起。
背對著門口的韓地主也是僵在了繡墩上，顯然沒有料到會在最後關頭雅間裡闖進一個少女。
「青青，你，你這是要幹什麼，趕緊把你手裡的文書放下！」
此時的顧啟元已經回神，噌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又驚又怒地看著顧青青。
「爹爹，不能簽字啊，五百畝水田是嫂子給的，要是賣了，不就等於把嫂子心血賣了嗎！」而且這筆銀子還是要用來給老太婆的！
「青青，不要胡鬧了，家裡現在是什麼情況，你還不知道嗎？」礙於外人在場，顧啟元不好道明情況，就連命令的話都說了的委婉，「如今趕緊把田產賣了，事情也就解決了。快把契書放桌子上！」
顧青青不但不給，還後退一步，順便低頭看了一眼契書。
契書落款處，白紙黑字，已經簽上了自己爹爹的大名。不過幸好——三個字的全名只寫了兩個，最後一個「元」字，才剛剛落下第一筆。
還好還好，來得及來得及。
要是三個字全都寫上了，這買賣可就不好攪黃了。
顧青青放下心，高舉手裡的文書「爹，這文書您還沒有完全寫好名字呢，這筆買賣做不得數！」
「青青，不要胡鬧了，快點吧文書還給爹爹！」顧啟元的聲音沉了下去，語氣中微微裹挾了一絲怒意，「快回家去，你一個女孩子家，怎的又往外跑！」
「爹爹！田地不能賣！這是嫂子的！就算是大嫂之前把五百畝良田的地契全部交給了母親，想要賣掉這一片田產，也至少告訴大嫂一聲。大嫂沒回來，沒同意之前，田產不可以賣！」
顧青青也很固執，不僅不交還，還改為雙手捏住紙張的中間，大聲道，「湊銀子可以，但是賣地不行！」
銀子沒有可以再賺。
田產沒有了，哪是那麼輕易好買回來的？
她不想等大嫂回來的時候，看到顧家不僅被掏空了，連那五百畝的田產也沒有保住。
若是見到如此，真不知道大嫂會對自己有多失望。
黑鍋她可以背。
但卻不能再讓嫂子失望了！
她想了想，咬緊牙關，捏在薄薄的宣紙上的手指猛地發力「這份文書作廢，我說不賣就是不賣了，就算你們還簽，我還撕！」
她宣告完，手裡的文書也應聲撕開。
從正中央，一分為二。
可就算撕開了，她也不覺得解氣，又把撕成兩半的文書重疊在一起，然後繼續撕，這一次撕的可比剛才果斷多了。
刺啦幾下。
文書就再也找不出剛才的樣子，已經碎成一手紙渣滓。
旁邊的顧啟元看的眸光一暗，嘴角抽搐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很複雜，似乎是動怒，又似乎是無奈「青青……」
顧青青用力把手裡的渣滓往地上一甩，喊了一句爹爹，又馬上轉身去看韓地主。
自打顧青青進了雅間後，這位韓地主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原因無他，只因他——此刻已經被眼前的一幕看傻了。
畢竟很少能見到，有哪家大戶人家，會把家中的女兒養成這般潑辣刁蠻的性格！並且還公然闖到雅間裡，打斷長輩與外人的生意，不僅大喊大叫的頂撞，還把長輩之間寫好的契書都給撕了！
匪夷所思！
嘆為觀止！
韓地主的下巴都快要驚掉在地上了，嘴巴大張，始終無法合上。
而就在這個時候，顧青青卻已經先發制人的開口了，對著韓地主匆匆福了福身子，「對不起，這位韓伯父，剛才您和我爹爹的對話，我都聽到了，但是我家這五百畝良田，情況比較特殊，是不好隨便做主就賣掉的。今兒讓您白跑一趟了，是我們的過錯，若是不嫌棄，可以在這裡小住幾日，我會讓酒樓的掌柜一以貴賓之禮款待您的！」
「但是想在和我爹爹簽字賣地，那是想也別想！」
顧青青說到這裡，下巴抬起，目光如炬地看著韓地主，「您估計還不知道，這五百畝良田是有兩份地契的，一份白契，一份官印紅契。白契是民間私下百姓買賣時，彼此之間寫的憑證契書。但是紅契可是要過官府衙門那邊，蓋上蔚城縣印的！」
普通少量的店鋪田產，宅邸的買賣，找中間人，買賣雙方寫普通白契即可。
一式三份。
中間人持有一份。
買賣雙方再拿一份。
但若是貴重或者交易較大的田產交易，就還要去當地縣衙官府那邊，再當地縣令或者知府知州那邊，再過一份紅契，還要蓋上紅色縣印，官府存檔一份。
這手續比起普通交易就麻煩許多。
顧青青言語之中暗藏威脅，「若是韓伯父不聽我的，撕下後愛要和我父親買賣，我就告到蔚城縣衙，阻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