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緊閉的客房裡,子渡聽完剛才顧梓晨的決定後,略遲疑了下,然後再次張嘴詢問「主子,您剛才說的是認真的嗎?這就可以收網了?」
「嗯,該查到的,我們也都查到了,而且現在岳陽城內,民怨沸騰,差不多也到了收網的好時機了。」顧梓晨將指尖捏著的一顆黑字放在棋盤上,好整以暇地垂頭注視著棋盤,「不過想要收網,只有我們可不行。」
子渡也跟著點了下頭,「我剛才就想問呢,就您還有扈糧道,能成事嗎?按照登基規制來說,您和糧道都屬於特使,比地方官吏大一級,但只有檢察權,並無直接處置郭一賢的權利。想要處置郭一賢,還需郭一賢的上級,請來岳陽知府同查此案。」
說到這裡,子渡眼尾謹慎的一斂,臉上出現難色「但是,說到岳陽的知府……岳陽知府周世傑,作為郭一賢的上級官員,怕是這些年也在跟郭一賢同流合污,沒少暗地裡吃郭一賢的給的『上供』,就算是叫來周世傑,怕是也難辦。」
郭一賢在岳陽城裡已經當了五年的縣令了,這五年來,怎麼可能沒有跟上下打通關係?
況且,郭一賢在每年收糧的動手腳,連著動了這些年,且一年比一年過分,難道這些富商豪紳,或者小老寶興們,就沒有一個人私下找岳陽知府周世傑舉報的?
既然可能有向知府反應檢舉的人,為什麼郭一賢卻能穩坐縣令多年,且從來沒有被查處過?
定然是已經和周世傑打成一片,彼此都疏通了關係。
既然如此,主子就算是找到知府周世傑,周世傑看在監察使的面子上肯過來,怕是也會有意袒護郭一賢。
顧梓晨劍眉微挑了下,白皙俊美的容顏上還是那副風輕雲淡的表情「嗯,你考慮的這一點,我也已經考慮過了。今早上,看到你們說找到郭一賢銀票的時候,我就在想,郭一賢貪污糧稅這麼多年,為何家中只能搜到不到兩萬兩的銀票?其餘的銀子呢?是都藏起來了,並未純入錢莊,還是有多半都打通了上下關係?」
「怕是郭一賢每年貪污糧稅所得的,除去跟師爺和差役頭子們分了之外,給上級的知府周世傑分的才是大頭。其餘銀子,要麼買賣成了田產鋪子,要麼私下藏著現銀。」
「那您知道郭一賢已經買通了知府,怎麼還要……」
顧梓晨輕聲打斷,「就算知府與郭一賢同流合污,我有太子金牌在手,一樣可以嚴查嚴辦,先革職查辦。→何況,這不是還有扈傑大人麼?他可是兵部派來的三品大員,又是一個武將,若是他真的發起牛脾氣,當場就要就地把郭一賢法辦了,此事……也跟咱們無關。」
聽到這裡,子渡恍然的點頭。
這才明白主子在打什麼主意,就是吃定了扈傑是一個嫉惡如仇的武將,才會在事情展開不久,也把扈傑拖下水,就是為了之後一旦收網的時候,誰要是袒護郭一賢,就由扈傑這位粗魯的武將出面,不顧品階規矩的把郭一賢等人收拾了。
而他家主子,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就算事後真的太子責怪了,也最多是申斥主子沒有能及時規勸扈傑,治不了什麼罪名。
顧梓晨薄唇微勾,湛黑的眸子裡染上一層淺薄的笑容「還有,我們既然是做樣子符合大晉規矩,那就必須要把知府一起叫過來,這才才名正言順。有我跟扈傑同時出人出力,一同嚴辦此事,私底下我再給周世傑詳細說一說,告訴他現在還可以回頭是岸明哲保身的話,你他是願意保一個非親非故的郭一賢,還是願意保自己以及闔府上下的榮華富貴?」
子渡頓悟過來,立馬脫口「他肯定是要保自己啊。」
「這不就成了。」
子渡明白了一些,但又提出最後的疑問「可是主子……我們既然是抓貪抓腐,為何不一網打盡呢,留下知府,豈不是一個禍端?」
「子渡啊,你真以為你家主子我日後會長久的坐在監察使的位置上?此番出行,擔任這個職務,不過是因為徐家父子倒台,之前與他們有所勾結的官員也被洗牌,這才有了這個位置空缺。我不是是臨時頂替,沒有興趣長久的處理這種差事,也做不了現世包青天,能把郭一賢這種過分至極的蛀蟲驅除,已經是不易了。」
顧梓晨微笑著解釋,「而且你還要知道,我也不能顯得我自己太會了,尤其是官場這一套,最好還是遠離的好,官場上沒有永遠的紅人,今天炙手可熱,明天可能就是眾矢之的。我爹不就是最好的了例子嗎?」
提到老丞相,子渡也垂下頭,道了一聲是。
「我抓郭一賢,是要把他抓出來做典型,是為了敲山震虎,也是為了多少給太子那邊一個交代。若我什麼事情也不坐,只怕回京復命之後,蕭承乾會怪罪。多少出來做一點政績,既交了差,又震懾了今年湖廣一帶的所有官員。能做到如此,我這個監察使也不算辜負這個職位了。」
「屬下明白主子的用意了。」
子渡也徹底明白過來。
主子是要嚴辦郭一賢,但又不想做官,更不想一直受命於太子手裡做官。
所以事情,只要辦的說得過去即可。
抓了郭一賢嚴辦,事情傳開了,後面那些官員至少今年有所收斂。
至於明年後年,那些官員里的貪官是否還會繼續貪污糧稅,就要看明年的監察使如何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主子真的是經歷過顧家遭難一事後,對做官這類事情,毫無興趣了!
「那,知府那邊,何時通知呢?」子渡又抬起視線,低聲提問。
顧梓晨再次垂首,從棋盤旁邊的放白子的陶碗裡拈出一枚白子,冷笑道「別拖著了,就今晚吧,等下我寫一封手信,入夜之後,你拿著我的腰牌跟手信,親自去知府周世傑府上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