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夕內心狐疑的同時，視線也如利箭一樣快速掃了過去。
那啞女深埋的小臉在此刻終於抬起，頗為端莊的方額寬面上已經沒有幾兩肉了，臉頰餓的凹陷下去，一雙眼睛也黯淡無光，眼神沒有半點清明的神采，只有無盡的恐慌。
也不知道是多久沒洗過臉了，她的內眼角都糊著一層淡黃色的眼屎，嘴角還有臉頰上有兩團青灰色，不知是煤灰還是淤青。
這樣一個猶如瘋婦，心智混亂的啞女，任誰能想到就在三個月之前，這啞女還是穿金戴銀，頗有身份地位的景安侯府嫡出小姐身邊的大丫鬟？
眼中閃過一抹錯愕，秦月夕同樣在認出熙春之後驚訝不已。
已經跑開了幾步的熙春在聽到有人喊出自己名字後，倉皇的步伐停頓了一下，身子像是被釘在了原地，然後慢悠悠地轉過身，渾濁黯淡的雙眼也忽然變亮了許多。
就在那麼一瞬間，熙春的心智好像恢復了正常。
可等熙春徹底轉過頭，對上秦月夕的視線後，她卻腦袋向左側一歪，眼中又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啊， 啊啊……」
她看著秦月夕，伸手指著，嘴巴張開似乎想說什麼。 ✶
青瑟站的位置離熙春最近，最能看到熙春張開嘴的時候，在口腔里無力擺動的半條舌頭。
「她，她……」看到熙春殘缺的半條舌頭，青瑟頭皮發麻，忍不住後退了兩步，「她現在，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我記得，咱們在京城見她的時候，在護國寺的時候她不是還好好地嗎？」
「的確，我們最後一次見到熙春的時候，是在護國寺。」
秦月夕的視線一直落在熙春瘦削不已的臉上，腦海中已經浮現起當初在京城裡最後一次見到熙春的畫面。
最後一次，她是在護國寺見到熙春跟那位嫡女長姐秦月染。
因為在護國寺里發生的事情，實在是讓她印象深刻。
向來眼高於頂，自視甚高的秦月染居然會狗急跳牆，做出下迷情藥勾引顧梓晨這種事情。
而且還下藥失敗了，被顧梓晨擺了一道，弄來了那天一同出現在護國寺的五皇子蕭承乾送上了秦月染的床上。
而作為秦月染身邊的受寵的貼身女使熙春，替秦月染做了這些這些採買迷情藥的下作勾當，從旁協助主子犯錯，自然回到秦府以後也逃脫不了受罰的命運。
那天事發的時候，她看著熙春，就已經想到了熙春一定會被景安侯府用家法打板子。
只是沒想到……
熙春竟然還會被割斷舌頭後，還會被被賤賣到這樣一個鳥不拉屎的貧苦村落里。
其實以熙春在侯府養出來的氣度，和眼界來說，隨便去一個財主、員外家裡做大丫鬟都綽綽有餘了，畢竟會讀寫，認識幾個字，且還長的標緻的丫鬟可不多見。
可現如今，熙春流落到這樣一個破落村子，還被三個粗鄙暴力的兄弟像是養狗一樣關起來，共用共享，當真是作踐了。
也不知道，熙春為了幫秦月染飛黃騰達，而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腦子清醒的時候會不會又過後悔？
「夫，主子……」
青瑟過了好久才從巨大的驚訝中回過神來，下意識看向身後的秦月夕，張嘴差點叫錯了稱呼。
「怎麼了？」秦月夕眼睛一眨，看著青瑟。
青瑟顯然是被熙春的悽慘處境嚇到了，微蹙的眉心縈繞著一絲驚恐，但眼中更多的卻是憐憫，眼神也帶著一抹糾結，看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秦月夕心中一動，這丫頭不會是動了惻隱之心吧？
「她……她如今這個樣子，我真是沒想到。」
青瑟糾結了好一會，才猶猶豫豫的開口了，輕輕抬起手指向後面的熙春，「我記得咱們最後一次在京城裡瞧見她的時候，她還穿著漂亮的對襟齊胸襦裙呢，打扮的雖說比不上京城裡那些貴女，但也比普通小門戶的女子要好。可現在，竟然是這副模樣……」
青瑟說著，又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後面的熙春。
熙春的神志似乎並沒有完全清醒過來，聽到有人在議論自己面子，可認真的瞧了瞧青瑟和後面女扮男裝的秦月夕後，卻又是一臉茫然。
青瑟的眼中閃過意思不忍，繼續道「主子，其實我之前也挺討厭她的，因為她太壞了，跟著那個嫡小姐，半點好的也沒做，還總是變著法子的算計您，可現在……看到她這個樣子，我心裡也難受的很。」
也許是同為下人，都是做伺候人的差事做過來的。
她看到熙春如此下場後，竟然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如果她是熙春，也落得這種田地了，她恐怕早就自尋短見了。
也難怪熙春接受不了，所以現在被打的痴痴呆呆的。
她捏起小拳頭，想了一下，還是對上秦月夕的視線，把心裡話說了出來，「主子，跟您說吧，我不想看到她過得這麼慘，我知道她以前是挺可惡的，但現在……要不然咱們把她救了吧？」
她實在沒辦法想像，熙春這樣一個弱女子，要被三個男人當做暖床的工具，是什麼感受。
這跟青樓里的妓女，似乎也沒什麼分別了？
不，至少青樓的名妓還穿金戴銀，還有風流才子，貴胄名商為她們一擲千金，能吃香喝辣呢。
可熙春……現在過得簡直是跟圈養的牲畜一樣了。
「青瑟。」
秦月夕上前兩步，走到青瑟面前，壓低聲音問「你是想讓我花銀子，把熙春從這幾個人手裡買回來是不是？」
青瑟毫不遲疑的點了下頭。
「唉。」秦月夕微微嘆了口氣，小聲道，「擱我的意思，熙春現在這慘狀，也是她罪有應得，助紂為虐的結果，我這次的任務是以護送清怡回去，路上不想惹事，更不想管熙春的事情，剛才出手給那三個男人教訓了一頓，已經算是幫熙春了。」
「可是夫人，您還看不出來那三個男人剛才說的都是假的？他們根本就不會改的，恐怕這次把熙春帶回去，只會打的更狠，說不定腿都要打斷了。」青瑟小聲哀求，「奴婢也不喜歡她，但也實在看不下去。要不主子買了她，轉手賣給一個良善的婦人小姐也好啊。」
遲疑了片刻，秦月夕嘆息，安慰的地在青瑟額頭上輕點了一下，「別急，讓我好好想想該怎麼處置熙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