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當初謝大貴和王氏為何收留了「謝平」和徐氏，卻又對他們不好的原因。

  因為，那根本不是他們的親兒子和兒媳。

  所以，謝大貴才會默許謝榮對徐氏做那些事，他心裡也對徐氏很不滿，只是一直忌憚著她。

  而且謝榮當時跟他說了一句話——

  「爹，若是兒子讓她有了，那生下來也是咱們老謝家的種，都姓謝。」

  當時，謝榮和蔡氏還沒孩子，謝福還沒成親，謝大貴其實也擔心，萬一蔡氏不會生，謝福又是個傻子，能不能娶到媳婦還不知道，若老謝家絕後了怎麼辦？

  因此，他才沒有繼續阻止謝榮。

  ……

  聽完了謝大貴的講述，知道了當年那些事的前因後果，在場的所有村民全都沉默著。

  這種沉默也只是短暫的一會兒，像是一時之間太難以相信、太難以接受，而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只能以沉默來代替。

  然而沉默過後，有人終於反應過來，開始大罵謝大貴和王氏！

  罵他們冷血自私，罵他們虛偽惡劣，罵他們心狠，罵他們太壞了……

  一時間，謝大貴和王氏差點被吐沫星子淹過去！

  「夠了！」謝大貴暴躁地怒吼一聲，「就算我們當初做的有不對的地方，那也是他們倆活該！誰知道那兩個是什麼人呢！說不定追殺他們的就是什麼仇家也不一定。我們夫妻倆把他們收留下來，在村里過了十來年的安生日子，算對得起他們了！」

  「謝大貴，你還有臉說！」村長也氣得忍不住罵他：「這麼大的事，你當初為何不告訴我一聲！這些年，大家都以為那是你兒子兒媳，想著你們對他們不好，都是一些家事，外人不好插手。我要是早知道，我——」

  村長說到這，微微一頓，神情滿是愧疚和懊悔。

  余大娘也罵：「就是！那徐氏，看著柔柔弱弱的，性子卻是極好的。結果呢，被你們磋磨成什麼樣子了！我們雖然都是一些鄉下人，但我們也有良心！你們那麼對待那兩個年輕人，你們還有心嗎？！」

  「他們有，只不過都是黑心！」崔婆婆也在罵。

  「……」

  村里人的憤怒和責罵，是謝大貴和王氏沒想到的。

  他們夫妻在村里一直注重名聲，尤其是王氏，他們以為，至少這些村里人是站在他們一邊的，沒想到，現在大家全都幫著那兩個外人罵他們。

  「你們憑啥只罵我們，不罵他們？我們才是一個村裡的，那兩個人是外人，還有他們生的這三個賤種！他們都是外人，應該把他們趕出我們村里才對！」

  王氏這番話，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在眾人的印象中，這是王氏第一次說這麼重的話。

  可見，這才是她的真實面目，她以前那些熱情大度，有禮有節的樣子，全都是假的！

  大家同情的目光不由得看向謝薇他們姐弟三人。

  從村口來到祠堂，小桃也帶著謝茂和謝茵過來了。

  剛才他們一直都在，蔡氏、謝大貴他們說的話也都聽到了。

  謝茂早就氣得兩眼通紅，小拳頭緊緊握起！

  他還小，但他們說的話，他基本都聽明白了。

  謝茵也不知道是因為年紀小一些，還是生病的原因，她只靠在小桃懷裡，黑亮的大眼睛無神而空洞地盯著某一處，呆呆的，好似什麼都不知道。

  小桃緊緊地抱住謝茵，眼裡卻是心疼不已。

  她作為一個外人，只是聽一聽那些，就忍不住心痛，更何況這件事事關姐姐他們姐弟三人。

  小桃只覺得心疼極了！

  她一直覺得自己可憐，這麼看來，姐姐他們不比她更可憐嗎？

  就連親生父母到底是什麼身份都不知道。

  謝薇一直很平靜，大概是她心裡早就猜測到了七八分，再加上她經歷得多了，對於他們說的這些，她反倒是沒什麼太大的意外。

  但是，不意外，不代表她可以就此揭過這件事！

  謝茂卻突然忍不住吼出聲：「我們才不是什麼賤種！我們有爹有娘，我們不是！」

  謝薇，包括在場的其他村民，都有些驚詫地看著他。

  謝茂因為盛怒，小小的他，渾身顫抖著，雙拳緊握，眼眸赤紅，大顆大顆的淚珠往下滾落。

  畢竟，他才八歲。

  還是孩子而已。

  卻已經承受了太多，太多。

  不僅謝薇心疼，就連村民們也有些心疼他。

  謝薇伸手拍了拍謝茂的肩膀上，輕輕地摟住他，把他護在自己身邊。

  謝茂滿心的委屈和憤怒似乎在這一瞬間得到釋放，他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可他卻又不敢放肆地大聲哭出來，他轉過身，緊緊地揪住謝薇的衣裳，還在狠狠地壓抑著自己，只發出一陣陣悲鳴般的嗚咽聲。

  似要把這些年來承受得一切都「哭」出來。

  又委屈，又可憐。

  這哭音，聽得人心裡更加壓抑和悲傷。

  謝薇知道，他受了很多委屈，他是男孩子，一向比謝茵懂事，也能忍一些。

  但是面對他們對父母的指責，他再也忍不下去了，這些她都懂。

  謝薇輕聲地安慰他：「茂兒，哭吧，沒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謝茂聽了這話，更加忍不住地流淚。

  謝薇拍了拍他的後背，眸光冷銳地盯著謝大貴、王氏以及蔡氏。

  「茂兒說的沒錯，我們有爹有娘，我們不是什麼賤種。而你們——」謝薇緩緩一頓，眸子裡突然迸出幾分狠勁！

  「你們如此對待我爹娘，今日，我就要替他們討一個公道！」

  謝薇看向村長以及全村人，「在場的諸位，你們今日都可以當個見證，我們姐弟三人，從此以後，跟他們老謝家一刀兩斷！過往的恩怨情仇，我要一筆一筆地算清楚！」

  「你反了你！」謝大貴倏地站起來，指著謝薇罵：「你憑什麼跟我們算清楚？你爹娘要不是我們救……」

  他那囂張的話語，在觸到謝薇如冷劍般銳利的眼神時，不由得蔫了下去。

  「你想算什麼先等一等。今日最重要的事，是把這個賤人和她的賤種沉塘！」王氏手指一轉，指向了一旁的蔡氏。

  她心裡一直惦記著蔡氏玷污了老謝家名聲的事，這是她心頭上的一根刺，必須拔除了！

  蔡氏還以為今日能逃過一劫，沒想到又繞回自己身上，她跪著祈求：「村長，大丫，剛才說好的，只要我說出來了，你們都要放了我。」

  雖然蔡氏說出那些事只是為了自保，可要是她不說，這件事也許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

  蔡氏做出這麼荒唐的事，謝家村是肯定容不下她了。

  村長沉思一下，道：「蔡氏犯了『七出』之罪，理應被休，可是謝榮不在家……這樣吧，只要大貴和王氏同意休妻，由我們代寫一封休書，等謝榮回來了，這件事我來解釋，我們全村人也都可以作證。」

  「我不同意！」王氏立刻反駁，「我要把這個賤婦沉塘！」

  「王氏！」村長呵斥一聲，「你們向我們隱瞞了這麼多的事情，要不是今日蔡氏所說，我們都被你們夫妻二人蒙在鼓裡！我作為一村之長，既然已經答應會放了她，我也得說到做到。」

  村長說著，對一旁的幾個人道：「給蔡氏鬆綁。等拿了休書，就把她趕出我們村！」

  蔡氏喜獲新生，開心得不得了，目光在人群中轉了一圈，似乎是在找什麼人。

  旁人也許沒察覺什麼，但謝薇敏銳地捕捉到她的視線。

  估計，那個男人就在這群人中間。

  至於是誰，暫時還不好下定論。

  蔡氏僥倖逃過一劫，又很快拿到了休書，她高興地轉身出了祠堂，連忙狂奔回家去，收拾一些行李，又去門前的老槐樹下挖出了那錠銀子，高高興興地連夜就跑了。

  走之前，大寶小寶在家裡喊她。

  蔡氏只猶豫了一下，很快就轉過身，走得十分乾脆。

  反正那是老謝家的孩子，她走了，也會有人照顧他們的。

  祠堂內。

  眾人對王氏和謝大貴的「審判」卻還沒結束。

  看蔡氏就那麼輕易地走了，王氏心裡十分憋屈。她最疼的就是大兒子謝榮，謝榮被抓流放後，她沒想到，蔡氏居然敢給她兒子戴了這麼大一頂綠帽子！

  她心裡更是對謝薇和村長十分不滿。

  都怪他們，要不然的話，今天蔡氏一定逃脫不了！

  謝薇越看他們，心底壓抑的火，越加熾烈。

  謝茂的情緒平穩下來，他哭過的眼睛有些紅腫，水潤潤的，倒是顯得比平日裡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更多了幾分孩童氣。

  謝薇手指輕輕地滑過他眼角拭淚，輕輕勾了一下唇，「好了，現在，該說說我們之間的事了。」

  王氏和謝大貴也都站了起來，他們一臉「我們沒錯」的樣子，「謝薇，你想算什麼？不管發生過什麼，你爹娘都是我們救回來的！」

  「若不是因為這樣，我也不會這樣一筆一筆地跟你們算帳。」謝薇冷冷淡淡地說了一句：「你們救我爹娘，也是為了自保。但不管怎麼樣，你們還是救了他們一命。這救命之恩，我想，他們在時，早就還清了。」

  「接下來，是你們故意隱瞞我爹娘的事，以及你們包庇兒子意欲對我娘……」謝薇考慮到謝茂和謝茵在，並沒有說下去，但是大人們全都聽懂了。

  謝大貴有些不屑地道：「那又怎麼樣？事情過去了那麼多年，你還想怎麼算帳？難不成，你還能打我一頓不成？」

  謝薇忽然勾唇一笑，「說的沒錯！」

  話音一落，她猝不及防地出手，一拳，狠狠地擊中了謝大貴，把他擊退了四五步，才堪堪站穩。

  謝大貴震驚不已，難以相信地捂了一下鼻子，鼻血瞬間流了滿手。

  王氏臉色一變，不由得倒退幾步，她見好就收，連忙低下語氣道：「有什麼話，我們好好談，你何必動手動腳的？」

  謝薇跟他們沒什麼好談的，一臉冷漠地道：「這一拳，是替我娘打的。」

  緊接著，她根本不給謝大貴和王氏反應的時間，左右兩拳同時出，剛好擊中了謝大貴和王氏。

  兩個人都被打得往後踉蹌了一步。

  「謝薇！」王氏沉喝一聲，臉色變得很難看。

  謝薇面無表情道：「這一拳，是為了我爹和我娘打的。」

  謝大貴和王氏狼狽不已，可他們是打不過謝薇的，只能看向村里人，「你們難道就任由她這樣胡亂打人嗎？」

  崔婆婆忽然轉身問身邊的曹燕：「你看到打人了嗎？」

  曹燕忍不住輕笑道：「沒看到啊。」

  其餘人也跟著說道：「是啊，我也沒看到啊。」

  幾乎所有的村民都在說，沒看到謝薇打人。

  這說明全村人都站在了謝薇姐弟這一邊。

  在他們心裡，也覺得謝家老夫妻倆所做的事太過分了。

  謝薇收回了手，面無表情地道：「本來還想再打幾下，念在你們也算是救了我爹娘的命一次，其餘的，就算了。」

  「但是，我剛才說的話還算數，我們和你們之間，一刀兩斷！以後你們謝家無論出什麼事，都跟我們姐弟三人毫無關係。」

  說完，謝薇拉著謝茂準備回家了。

  王氏越想越不甘心，今日，她是面子裡子都丟盡了，想到這些事都是因為謝薇才導致的，她心底對謝薇的恨意滔滔不絕！

  她忽然拼盡全力沖向謝薇，一把抱住了她，伸手胡亂地拍打著她，又是薅頭髮，又是踢，又是咬的，嘴裡還一直罵罵咧咧的。

  「你這賤丫頭！我今天就跟你拼了！我要你跟你那個短命鬼的娘一樣，都活不長！」

  謝薇為了推開謝茂，猛不丁被王氏纏住，她左右用力地想甩開她，奈何王氏的力氣也不小，她怎麼甩都沒甩開！

  眾人看到這一幕，也是愣住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老頭子，還不快過來幫忙！」王氏衝著謝大貴喊。

  謝大貴連忙回過神，也衝過去對著謝薇一頓亂打。

  謝薇一時間被困住了。

  就在她準備發力，狠狠揍他們時——

  一直沉默的謝茵突然「哇」地一聲大叫起來：「你們放開我姐姐！」

  【作者有話說】

  今天兩章合併一章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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