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那頭閻永錚期初聽見槍響,刀光劍影中抽出餘光去看,受傷的並不是林楚楚。
可隨著一聲聲的慘叫聲。
他難免分神,邛烈活著的三十年全都在拼殺中度過,不多幾息之間就撤出身型滾落到一旁的草叢裡。
一旁的匈奴人見他堪堪脫險,紛紛躍身而起以肉身阻擋子彈,給邛烈開闢出一條偷生的道路。
邛烈翻身上馬的瞬間無數子彈齊飛,卻全都被他給躲了過去。
「別追了!」閻永錚大喊一聲,叫住想要追擊的幾人。
邛烈貿然上岸到了充州,不可能一點準備沒有。
他們一共也就十幾個人,神機營的士兵各個冒不起這樣風險。
樹林後面匈奴將領還在慘叫,林楚楚費力地抱著肚子蹲在地上,手裡滿是鮮血的匕首在閻永錚靠過來那一刻,直接從手裡滑落。
「錚哥……我給安生小鈿報仇了……」
「我給安生報仇了……」
閻永錚從後面撐住她的上半生,她緊緊回抱,長久以來壓制的痛苦絕望仇恨,全在此刻爆發。
林楚楚嚎啕大哭起來,「可是就算殺了他,誰能來還回來活著的趙大哥,誰來還小鈿的孩子本應該活著的一生……」
「還有安安……」
她哭喊著,企圖在心愛的人懷抱里尋找個畢生都不會讓她恐慌害怕。
可以徹底從那場噩夢裡出來的港灣,「錚哥……安安才十六歲啊……他的陳哥哥在等著她……」
那麼多人,那麼多她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全都死了。
即便報了仇,那誰又能來還那些死去的人一生平安順遂。
那天林楚楚徹底困暈了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還像往常一樣沒有什麼特殊的差別。
閻永錚沒有去細問。
就像當初他爹老閻頭一家一朝全都死了時候那樣。
即便在親近的人,再相愛的人,彼此之間也有無法窺達的隱秘之處。
他的能做的就是對捧在心上的女人,一如既往的好,用自己的一腔溫柔和漫長的餘生,來治癒那些心上的千瘡百孔。
邛烈只帶一小隊人上岸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層浪,人們以往或許立場不同,或許政見不合,但對於國讎家恨都是無比的統一痛恨。
連懷孕手無寸鐵的女人長寧郡主都能活捉一個匈奴將領。
堂堂七尺男兒,緣何閒置家中。
一時間江南北伐之聲高起,奪回曾經失去的家園幾乎成了所有人的信仰。
深夜裡梁鳳蕪對著高如山一樣的公文揉了揉眉心,「二妹,不是大哥不想,是現在的情勢不允許。」
「皇伯伯和梁毓都在他們手裡,江南朝廷的兵馬剛組建完畢,好容易拉起來的大昭容不得我輕舉妄動啊……」
他的一聲悠嘆,讓人頓感心力交瘁。
時候已經很晚了,林楚楚原本睏倦的神思精神起來,她不禁打量了下樑鳳蕪身下金光閃閃的龍椅。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把椅子。
登基不過兩月的時間,從前總是精氣神滿滿的兄長此刻卻神情奄奄。
它好像會吸人骨髓一般,魔力大的讓人忘了親情本性。
林楚楚道:「大哥,我明白,北伐的事情記不得。」
「二帝在匈奴人手中,現在邛烈身手重傷,眼下看似是我們最好的進攻時機,可其實並不是……」
閻永錚重傷了他們的大王,以匈奴人嗜殺睚眥必報的性情,現在必然枕戈待旦等著他們來。
「皇伯伯他們的事情必然要有個說法。」
燈火瘦搖映在林楚楚臉上,她早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不諳世事。
無憂無慮,被人欺負了就打回去,罵回去穿越而來千年後無憂無慮的林楚楚了。
她道:「如若不然,日後二帝的事情就是大哥你的皇位,大昭朝廷最大的隱患。」
林楚楚一語成讖。
沒過幾日,匈奴那邊就傳來消息,說要有使臣過來就二帝的事情過來和談。
朝中眾人對此緊張異常。
雲州城外高高架起來一個高台,從戰事爆發開始,這是大昭戰事以來活捉的第一個匈奴人將領。
「楚楚,你還懷著身孕不該來的。」梁致站在她身後擔憂道。
林楚楚看著高台之上,那個人被扒光四肢綁在木樁上,就好像曾經受辱過的萬千大昭人那樣,活像個引人注目的牲口。
她道:「姐,動手抓人的是我,弄出身上傷的人也是我,我又怎麼可能會怕……」
之前馮翔被千刀萬剮的時候,雲州百姓幾乎全都來看。
此次人山人海,恐怕整個江南的人都來了。
話是如此說,當刀具剮開匈奴將領身上肉片十多次的時候,林楚楚就有些受不了那慘叫聲。
她此時的狀態跟一時激動全然不同。仟仟尛哾
只不過待了一會,梁致和她都白了臉,招呼車夫要打道回府。
那高台上的匈奴人若有所感一般,怒吼了一聲,「大昭雄獅的女兒……」
「趙……」
「趙……」
身體上的劇烈疼痛,讓他吐露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那樣的一雙手沾染了無數大昭百姓的性命。
沒有人關注他臨死前想的是什麼。
也沒人清楚他喊的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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