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霧氣繚繞,太陽還沒露頭,勤快的紅冠子公雞,已經撲扇著鮮艷膀子,踩著圈棚飛上樹梢,對著東邊冒頭的火紅亮嗓子。
山里漫天生長的野草,捲曲的翠綠葉片上還掛著將掉未掉的露水,地瓜和板栗已經興奮在草叢裡躥了一趟又一趟,身上毛髮被露水打濕,一縷一縷的,看著像兩個小瘋子。
聽見由遠及近嘎嘎聲兒,耳朵都豎起來,前腿伸直,身子半貼著草叢,準備隨時進攻。
進攻啥呢,進攻昨晚打架輸了的對象「大鵝!」
雪白目標一出現,立馬汪汪叫著衝進鵝群幹仗。
「住嘴,板栗、地瓜!」主人的暴呵聲兒隨著棍子一起到來,棍子打頭,脖頸被揪著,嘴裡只余嗚嗚唧唧的聲音,不甘啊。
作為四條腿兒的,老是被兩條腿兒的扁毛chu生欺負,丟人啊~
雞飛狗跳鵝叫鴨子嘎嘎叫,清晨的寧靜被打擾,頓時活靈活現起來。
山下家家戶戶的煙囪里冒出青煙,勤快的農人趁太陽偷懶,已經看著鋤頭進了自家地頭。
東邊偷懶的太陽徹底升起來的時候,忠叔已經挑著熬好的涼茶往作坊里去了。
茂叔早就到了作坊,開門打掃劈柴,已經幹了不少活。
幹活的婦人已經穿上雪白的工作服,開始了一天的工作,手上不停嘴上不閒,說著村裡的東家長西家短。
鍋里冒出香辣氣息,第一鍋香辣醬就要出鍋了。
「這天咋恁熱呢,要熱死個人了!」婦人拿起脖子上掛著的汗巾子抹一把頭上的細汗,嘴裡抱怨著。
「徐管事,涼茶來了!」婦女話音落,耳邊就聽到一句涼茶,心裡眼裡都被這涼茶勾去了。
徐大芳出門,就看老忠腿邊放著兩大桶涼茶,春桃在一邊說著話。
看人出來,春桃笑著解釋,「昨天阿滿來,覺著太熱了,怕嬸子們熱出事,特意找人配了涼茶」,說著話指指地上兩桶涼茶,「說是能清熱下火,上午下午各給大傢伙送兩趟。」、
這話是特意給作坊里探頭探腦的婦人們說的,一天拿35文工錢還不滿足,就受點兒熱就受不了,咋不想想自己以前大夏天下地的日子。
徐嬸子哼一聲,回頭瞪一眼剛才的婦人,「有些人最好記著點好,別當那沒心肝的,你是做工的,可不是來當祖宗的。
不樂意干,想來作坊做工的人,能排到村口去!」
說完不等回話就招呼做工的人來喝涼茶,一人一碗。
涼茶下肚,頓時感覺身上的熱氣散了幾分,心裡的熱氣也好似祛了,做工的人都有些驚奇。
低頭看碗裡琥珀色的涼茶,「這涼茶喝著又涼又苦的,還有一絲絲甘甜,看著不咋地,這效果槓槓的啊,是個好東西啊。」
一句話,獲得婦人們認可,她們以往夏天可沒涼茶喝。
「這涼茶可是好東西,用正兒八經的藥草煮的,還放了甘草,最是散火去熱,阿滿可是沒少花錢呢!」
老忠睜眼說瞎話,省得這些人把阿滿的好當作理所應當,也不想想要是碰到那周扒皮東家,能有這麼好的待遇。
「花了錢的,我說效果這麼好!」
「放了草藥能不花錢!」許嬸子接一句,讓休息好的婦人接著去幹活。
剛才抱怨的幾個婦人,這會兒一個比一個安靜,紅著一張臉,麻溜滾回去幹活了。
老忠挑著空桶出了作坊,往家走,走到魚塘碰到,從堰塘子那邊收籠子回來的老於,這會兒正在收塘里昨晚下的籠子,放下桶,快步去看收穫。
「套著黃鱔沒?」
「還行,夠吃一頓的。」老於臉上沒什麼表情,指著滿是泥的桶讓老忠自己看。
「呦!收穫不少,看來今天又有口福了!」老忠不在意老於態度,知道這是啥人,探頭看桶里收穫,在一條條黃色里,看到一個青黑色殼子,「呀,還有甲魚呢!
正好讓鐵頭娘給你們燉了,補補身子!」
老於沒說話,麻溜把收穫分成兩份,兩隻甲魚,大的那隻放進老忠那個桶里,不等老忠拒絕就拎著桶往山腳廚房走。
「嗐,這人!」老忠搖搖頭,辦好心事兒,一句話也不說,這麼想著回家的步子都不知不覺重了幾分,嘴裡咬牙切齒地罵老於那倆不孝兒子。
肩上挑著空桶,手裡拎著黃鱔桶,一腳還沒跨進大門,就聽到村中隱隱約約的吵嚷聲兒,支著耳朵聽一會兒,也沒聽見個七八。
轉身就進了家門,房子在村尾,離村中心挺遠,想聽也聽不真切。
進了家門一下子就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了,江氏今天神色有些懨懨的,沒什麼精神。
躺在棗樹下的躺椅上,手裡的蒲扇輕輕搖著,昨晚的夢她沒給阿滿說, 或許是人老了,老是想些有的沒的,再過兩三天就要出發去接兩個兒子。
說出來只是多一個人擔心。
阿滿一早起來就讓白老頭給外祖母把脈了,說是肝血不足,驚悸多夢,開了安神的湯,這會兒江氏已經躺在躺椅上快睡著了。
老忠進門的腳步都放輕了,直接進了廚房,看到鍋里煮好的涼茶,舀了一碗咕咚咕咚喝下去,就感覺一股涼意從喉間蔓延到肺腑。
芳嬸打水把裝涼茶的桶沖一遍,這才看一旁滿是泥的桶,臉上立馬漏了笑,「哎呦,甲魚可是好東西,今晚和黃鱔一起燉個補湯,給老太太和成天那小子補補。
順便你們也能補補」說著隨手拿了一個洗乾淨的青瓜遞給老忠,「回來的時候見沒見阿滿和崢子,這倆去山上撿蛋和菌子去了。」
嘴裡咔嚓咔嚓咬著青瓜,嘴沒空,老忠只搖頭,好半晌才瓮聲瓮氣道:「你擔心啥,就崢子那武功,誰打的過?」
芳嬸白他一眼,沒說話,臭老爺們性子就是糙,她果然就不該問他,懶得看他,指使這人去給山上那三家人送幾包涼茶藥草,讓他們自己熬了喝。
江氏睡的迷迷瞪瞪,隱隱約約聽見爭吵聲兒,睜開滿是血絲的眼睛,爭吵聲兒更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