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消息從朝中泄露出來,再被小報大肆渲染時,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置信,大家已習慣時不時從小報上看到某某時間小勝一局,某某時候又被敵方擊毀戰艦一艘之類的消息,眼看著南方的氣溫即將下降,冬天已經來臨,大家都以為戰爭會繼續拖到明年,沒想到冷不丁地就「大勝而歸」了!
只能說這個消息太過於驚喜,讓人猝不及防。等反應過來,大家就只剩下驚喜了!
知道這個消息後,工部的所有人也是喜氣洋洋的,王員外郎和三個主事集中到顧青雲的辦公房,一起道賀。
顧青雲心裡高興得很,他剛剛接到陸澤的消息,知道陸煊在最後的大戰中只是受了輕傷,沒有生命危險,心情自然愉快,終於能和其他人一起享受成功的喜悅。
等他們一一落座後,顧青雲才明知故問:「你們一起來,這是……」
王員外郎等人立刻齊齊站起來,拱手道:「恭喜大人!」
顧青雲看著他們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擺手道:「同喜同喜,先坐下再說。」
「大人,這次水師能把敵軍打得落花流水,讓他們想要談和,不再有還手之力,以後這片海域就是以咱們為尊,這可是件大喜事!」王員外郎力求鎮定,但嘴角的笑意還是泄露出來,「據說咱們改造的火炮在此次戰事中大放異彩,這份功勞是無法抹殺的。」
其他人連連點頭。
其實他們心裡知道,此次火炮的改造是顧青雲一手操持起來的,雖說還有工匠們參與其中,但在大家眼中,肯定是顧青雲的功勞最大。這事無法掩飾,之前的火炮演練陛下已經看在眼裡,尚書和左右侍郎也是清楚的。
再說了,顧家和盧家是准親家,有盧侍郎在,誰能抹殺顧青雲的功勞?
對於一名官員來說,有了功勞自然是可以繼續往上升,以顧青雲如今的品級,再升就是四品了,他才四十二歲就進入高級官員行列,這個速度不算太快,但也不算慢了,要知道朝中卡在正五品的官員不知有多少。
頭上的上官有大功,他們這些作為下屬的肯定也能分潤到一部分,這會記在他們的檔案里,即使這次夠不上升官,以後也能用得上。
總而言之,在場所有的人全是真心實意希望顧青雲能升官的,畢竟他走了,留下來的位置萬一是王員外郎補上,他們三位主事還是有些許希望可以更進一步。
「指不定大人很快就能升遷,到時咱們定會到場賀喜。」米主事接著說道,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聽到這裡,顧青雲連忙搖頭道:「這話可不能亂說,還沒有影的事。」按照慣例,每次打了勝仗或完成一個超級大工程,比如挖通某段運河或修建某個大工程,朝廷都會按照功勞大小賞賜的賞賜,升官的升官。以此次關鍵性勝利,按理說他們是有功的,只顧青雲還是覺得不用太過於喜形於色,表現得太明顯。
眾人一聽上官不想多說,就沒再繼續說下去,轉而說起和這場戰事相關的其餘事情。
「不知此次戚將軍能否封侯?」
「不一定,打仗打了那麼久,花錢如流水,戶部的封尚書早就急得跳腳了,要不是這些年國庫有盈餘,指不定還要陛下從內庫掏錢。」
「不是說中途有海商捐錢?」
「他們能捐多少?杯水車薪,大頭還是國庫出。」
「這次大勝,軍中又會有一批人更進一步。」
「他們拿命去搏,升得快也是理所當然,二十出頭的四五品官咱們還見得少嗎?現在兵部那幫人定是爭得厲害。」
「對方要求和談,談什麼?難道他們肯做我們的屬國?」
「應該不肯,而且他們國家離我們太遠了,來回一次都要一年半載。」
「對了,聽說水師那邊收繳的戰利品極為豐厚,只要想一想就知道有多少油水了。」語氣頗為羨慕。
「真的?那水師那幫人肯定是發了,我就不信他們沒有偷偷拿。」
「這是自古有之的事,打勝仗哪有不發財的?要不然那些什麼公侯也不會如此豪富。」
……
官員之間的聊天其實和市井小民沒什麼區別,顧青雲看著大家討論的內容逐漸往戰利品這邊發展,憧憬著該有多少百萬兩白跟,於是就乾咳一聲,說道:「這種話就不要到處說了,本官還有事,你們先回去。」
眾人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連忙告退,回門後一邊走還一邊繼續聊,神情振奮,看得出這場勝仗讓大家極為高興。
就像顧青雲的下屬跑來和他一起慶祝,顧青雲也得向上官們道喜,出門的時候恰好碰到屯田司的魯郎中。
「顧大人,哎呀,正好碰到你,恭喜恭喜!」魯郎中見到他,表情有些誇張,連連拱手道。
「同喜,這是將士用命,咱們後方支持的結果,大家都有功勞。」顧青雲挑挑眉,回禮,等他走近,看了一眼他猶如十月懷胎的肚子,微笑道,「魯大人,你這是越發富態威嚴了。」在他的審美中,人到中年挺著一個大肚子真的不好看,也不提倡,只是官場上有部分文官認為這樣是富態,有官威,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魯郎中一聽,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肚子,有些得意,笑眯眯道:「好說好說,你這是準備到盧大人那裡吧?」
顧青雲點點頭,不想再說話。
魯郎中則不然,他剛想開口,營繕司和虞衡司的郎中就聯袂出現了,似乎大家事先約好。
顧青雲不奇怪,他們四個司是挨在一起的,離得很近,大家各有眼線,只要誰到上官那裡,其他人能很快知道,此次勝利有他們工部的功勞,自然要一起到上官那裡道賀,順便看看上官們是如何分配功勞的。
只是相對於顧青雲都水司和虞衡司的淡定自若,屯田司和營繕司就不淡定了,他們二人頗為羨慕和妒忌,畢竟他們的業務和兵器製造沒有關係。屯田司還在搞它的新式紡紗機,鼓勵失業的紡織戶到各種作坊幹活並種植棉花,而營繕司是建房子的,有木料場,但立的功還是沒有都水司和虞衡司大。
涉及到功勞的事,誰能淡定?
面對三人暗含著各種涵義的話語,顧青雲保持沉默,偶爾逼不得已才應一下,所幸大家知道他的性子,沒有強求他發表意見。
等走到盧侍郎那裡時,顧青雲擦擦不存在的汗,微微鬆了口氣。三名中老年人的八卦能力還是很強的,有時還會出現唇槍舌劍、皮笑肉不笑的場面。
盧侍郎不在,去尚書那裡了。沒辦法,顧青雲等人只能到尚書辦公房隔壁等候接見,幸虧離得不遠。
尚書大人很快就接見了他們,顧青雲等人進去時,意料之中的,左右侍郎也在此。
眾人又是一番吹捧,等顧青雲從裡面出來,發現已經到散值時間了。不知不覺中,顧青雲和盧侍郎走在一起。
「慎之,你放心,這次你的功勞穩了。」盧侍郎拍拍他的肩膀。
「還未感謝大人為我美言。」顧青雲面露感激。
「這不算什麼,於情於理我該說幾句,其實我不說也不要緊,尚書大人對你的印象不錯,心中有數。」盧侍郎哈哈大笑,頗為滿意地笑起來。
話說,他堂弟結的這個親家他是極為滿意的,這還是他大力推薦的結果,要不是自己家沒有合適的姑娘,他都想留給自家了。
大家是同鄉不說,顧慎之不是那種偏向哪個皇子、期盼從龍之功的人,要說唯一偏向的就是六皇子了,畢竟大家知道他和方家的關係密切,只是誰都知道六皇子是個小透明,到現在大婚了陛下還沒有讓他出來辦差的打算,與那個位置肯定無緣。
他們盧家好不容易從亂世中活下來,早些年做生意做到家族豪富,到了他們這一代,費勁心思培養出他和堂弟兩位進士,為了家族著想,他們是不會攪和進皇位繼承的漩渦。據他觀察,顧家和方家也沒這個想法,這才一拍即合。
「有空讓狀元郎到府里坐一坐,我家大郎不爭氣,總是倒在會試這一關,讓狀元郎多來和他交流交流。」想到這裡,盧侍郎的神情更是緩和,語氣很是親切。
說到後輩,這不得不服啊。顧家本來只是一戶普普通通的農家,結果出了顧慎之這個人才。古往今來,像顧慎之這樣的寒門官員不少,但大多數的官員會在他本人致仕後慢慢淪落下去,影響力消退,最後甚至淪落到和普通人家無異,只有少數的官員能抓住機會培養家族的下一代,地位慢慢穩固下來。
顧慎之本人優秀不說,他自己本身就是有名的算學大師,在算學圈子的威望很高,人脈還廣,和駙馬、侯府都有交情,但沒想到他的兩個兒子也是如此優秀,令人側目。
現在任誰都知道在未來的四十年甚至五十年內,不出意外的話,顧家還能在官場占有一席之地。
四五十年的時間,足夠顧家培養出一位能頂門立戶的繼承人了,除非後輩真的不爭氣。從目前來看,這種機率是極少的。三四代過後,再有顧慎之的恩澤,在本朝就極有名望了。
要不怎麼說讀書人就要立德立言呢?顧慎之寫的那幾本書可不是白寫的。
看著眼前顧青雲恭敬的面容,盧侍郎仿佛看到又一家書香世家冉冉升起。
「令郎只是時運不到,相信他很快有厚積薄發的一天。」顧青雲拱拱手,神情很是鄭重,似乎他說的就是真理,又繼續說道,「能到府上拜訪,是我家良哥兒的榮幸。他們小輩之間的關係不錯,我見我家辰哥兒倒是經常去。」
盧開雲考中進士後,他還是沒有搬回他們那一房的家,而是依然住在侍郎府里,主要是盧知府夫人回山東,盧二姑娘還留在京城,認為住在侍郎府比較好。
據顧青雲所知,盧侍郎和盧知府的關係是同一個曾祖傳下來的,還沒出五服,又同朝為官,兩家之間的關係非常好。
說起這個,盧侍郎忍不住哈哈大笑,不管怎麼說,顧家二郎對自家姑娘上心總好過漠不關心吧?
這時他們已經走到盧侍郎的辦公地點了,兩人這才止步。
和盧侍郎分別後,顧青雲返回自己的辦公房收拾好東西,終於可以回家了。
當他牽著馬走到內城門口時,就看到何謙竹帶著一名隨從在那裡等著。
「何師兄!」顧青雲跟他打招呼,納悶他在這裡等誰,難道是自己?
兩人的官署不是同一個方向的。
「青雲。」何謙竹見到他頓時眼睛一亮。
「你在這裡等我?」顧青雲語氣帶著埋怨,「你想找我就事先讓人跟我說,要不然萬一我遲遲未回或早早就回家了,你豈不是白等?」
何謙竹抿嘴笑笑,瞪了他一眼:「你還能早早回家?我不信。至於遲遲未回,今天有大喜事,我覺得你是不會留下來幹活的。」
「你可真了解我。」顧青雲牽著馬和他並排走著。
在內城還好,氣氛還不大明顯,等他到了外城後,發現外面已經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了。
聽著時不時響起的炮竹聲,顧青雲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笑道:「看來大家都很高興。」
「那是當然,這畢竟是件大喜事,打敗異族,咱們總算是能安心了。之前第一次打敗仗時,大家可算是被嚇到了,心情頗為不安。現在好了,船隻可以正常出海,大家又可以繼續掙錢了。」
顧青雲微微一笑,這持續一年多的戰爭,真的讓一些人損失慘重,連工部屯田司的損失也不少,布匹雖然可以轉頭賣給國內,但利潤比通過海洋貿易少多了。
魯郎中為此一直悶悶不樂,之前每次見他都唉聲嘆氣。
「這是民間自發的慶祝行為,看來民心可用,當今陛下是聖君,朝中又有賢臣在側,本朝當興啊。」何謙竹說到這裡,語氣很是自豪,「青雲,咱們生在一個好時候。」
顧青雲默默點頭,來到古代他最慶幸的是自己生在一個太平年間,都說「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萬一真生到流離失所的年代,那他真的不能保證自己能活下來。就是現在,時不時還有哪裡發生旱災或水災,等著官府去救濟呢。
「對了,這次你們都水司立有功勞,你覺得你能升到四品嗎?」何謙竹見左右無人,就在他耳邊輕聲問道。
何謙竹自從考中進士進入大理寺後,上作一直兢兢業業,好不容易才升為正七品,到現在就暫時動彈不得了,除非他哪天立有大功。從他的角度來說,他還是希望自己的好友、好師弟顧青雲能升官的。
顧青雲摸摸鼻子,為何今天大家的關注點都在這裡?不過想想就釋然,當官的哪個不關心自己的烏紗帽?連帶著把別人也一起關注了。
「暫時不知。」顧青雲搖搖頭。
「肯定行,你改進的火炮據說兵部那邊評價很高,之前還在陛下面前留有印象。」何謙竹信誓旦旦,又道,「我們大理寺右少卿剛剛病退,他的位置空缺下來了。」大理寺右少卿是正四品,雖說顧青雲現在是正五品,按理說還得先升到從四品再說,但有時候不用那麼死板,跨一級是常見的事。
顧青雲明白他的意思,苦笑道:「如果白大人還在大理寺,那我是有把握的,只是現在接替他的寺卿大人和白大人暗地裡不對付,我還是不去活動了。」其實他沒有做過與大理寺相關的事,不打算往這方面努力,除非皇帝把他調過去。
「暗地裡不對付?」何謙竹若有所思,點頭道,「難怪我總覺得有段時間我的日子不大好過,原來如此。」他之前是走白燁的門路進去的,換了最高長官後,大理寺卿肯定不屑於與他計較,但底下的人就不一定了。
「有人為難你?」顧青雲皺眉。
「已經沒事了,我能應付得過來。」何謙竹擺擺手,不以為意。
「不管怎麼說,你有門路的話還是去打點一下,免得出什麼意外。」何謙竹最終還是說了這麼一句話。他覺得自己的好友條件不錯,又有人脈,可看他的意思就是不願意動彈,不主動去爭取機會。不過仔細想想,覺得青雲這個性格有這番舉動十分正常。
顧青雲認真點頭,至於他去不去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何謙竹看著他這副模樣,只能無奈地搖搖頭。
走到岔路口,兩人分開,顧青雲翻身上馬,和身後跟著的陳小滿一起往家的方向趕。他一路上還不時地聽到商家降價售賣貨物的消息,說是為了慶祝戰爭勝利。
如此一來,到街上逛的人就更多了。顧青雲騎馬到最後,還是得下來牽著馬走。
等他回到家時,夜幕已經降臨,簡薇迎上來,柔聲問道:「今晚為何如此遲?一個個都不著家。」
「兒子們沒回來?」顧青雲接過顧景遞過來的熱水,微微一怔。
「未回,說是和同窗好友們出去慶祝了,還要放什麼煙花。」簡薇搖搖頭,又笑道,「這幫孩子找了個好理由出去玩,連外公還在棋社未歸。」
「不止呢,爹爹,我剛才還收到尚書府蕙蘭姐姐的帖子,說是明天要舉行詩會,也和這次戰事有關。」顧景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笑意,她面色紅潤,眼裡似乎閃著亮光,「大家極為高興,連一天都等不及了。」
她所說的尚書府自然是工部尚書,蕙蘭姐姐是尚書的重孫女,和顧景是同窗,兩人歲數相等,一起在皇家女子書院就讀,往常有什麼詩會她們都會提前幾天通知,這一次就頗為倉促。
「那你好好準備。」顧青雲叮囑一句,知道自己說的是廢話,他家女兒的詩才可比他好多了,或者說有靈性。
三個孩子,除了顧永辰吟詩作對不大擅長外,顧永良和顧景從來沒見他們叫過難,讓顧青雲和顧永辰妒忌不已。
這些人從來不懂絞盡腦汁才憋出一首詩的痛苦,顧永辰還在煎熬中,顧青雲則慶幸自己已經熟能生巧了,現在作詩寫賦對他而言不算困難,有時稍加思索就能寫出一首,至於質量如何只能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