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想法

  首先他最關注的是方子茗。

  夏尚夏大人明年致仕,他就趁著致仕前給兒孫安排好前程,相對於他的兒子,其中方子茗的發展是最好的。他身為知州,在任的幾年裡興修水利,勸農桑,降低關卡稅,鼓勵商業,境內經濟發展良好,生機勃勃,稅收增加,於是經過一番努力後,如今升到南京府的同知,正五品。

  南京府可是本朝的直屬區域,相當於後世的直轄市,在這個地方做同知,比其他地方做知府還要受關注,前途一片光明。

  顧青雲知道後大喜,他知道方子茗再這樣發展下去,以後調回京城肯定受重用。兩人頗有默契,如今一個在地方一個在京城,相互呼應,對他們自己都好。

  其次就是他的進士同年們,有些人按兵不動,有些人就升職了。到了這個時候,顧青雲發現仕途光明的人不是自身能力極強,就是家裡有背景或抱對大腿,他們這一科的進士,有好些一直在六七品徘徊,或者在地方輾轉做知縣,而其中一些人已經升到了從四品,正式進入高級官員行列。

  他相信,再有十年,大家相互間的差別肯定更大。

  幸好他對這方面的渴望不是太強烈,能夠心平氣和。

  「慎之,真羨慕楚瑜啊。」龔鳳鳴仰頭喝下一杯清酒後,重重地把酒杯放在餐桌上,「人家祖父是吏部尚書,升官那叫一個快!三年一個品級,從不拖延,要不是朝廷法度森嚴,肯定破格提拔,指不定人家現在已經是正三品高官了。而我呢?大家一起金榜題名,我如今還在國子監混,還是一個小小的正六品司業。」

  顧青雲給他倒酒後,自己則端起酒杯看著裡面清澈的酒水出神,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國子監是個好地方,多少人在裡面就讀,以後你的人脈廣著呢。」這算是他的安慰,如果可以的話,顧青雲覺得自己年紀再大點,完全可以去國子監當祭酒,為後代積攢人脈。

  國子監祭酒,從四品,能從正五品升到從四品,已經是打破瓶頸了。像他的老師方仁霄,在正五品做了多少年都無法升上去。且在國子監沒有那麼多煩心事,很受人尊敬。不過祭酒的要求頗高,起碼要在某一學術方面做得出色,德高望重。

  「人脈?」龔鳳鳴眼裡冒火,「有我們祭酒在,哪還有我什麼事?別人找肯定是找祭酒。」

  顧青雲沉默不語,他雖然和龔鳳鳴是同年,大家一起進入翰林院待了六年,可兩人的關係只是一般,直到小石頭和陳橋進入國子監讀書,兩人的交集才漸漸變多,如今偶爾會約出來喝喝酒,吃一頓飯。

  這頓飯就是如此。

  如今官職調動已經結束,顧青雲沒想到龔鳳鳴約自己出來是發牢騷。

  「慎之,你說,我現在去找楚瑜是否可行?」龔鳳鳴又喝下一杯酒,低聲問道,語氣帶著笑意,頗有漫不經心之感。

  顧青雲一愣,以前楚瑜是有把他們這幫人拉攏在一起的念頭,只是他對這些拉幫結派的事不感興趣,而龔鳳鳴是京城人,家裡還是有點人脈的,又心高氣傲,沒有接受楚瑜的好意,只是現在看來,他的想法改變了。

  楚瑜,祖父是吏部尚書,九卿之一,就算不到兩年會致仕,可門第到底不同了,加上有太子的關係,可謂是炙手可熱。這兩年兩人很少聯繫,顧青雲還真不知道他的態度是否改變。

  「算了,不說這個了。」似乎知道自己失言,龔鳳鳴很快就轉移話題,「慎之,你知道鍾閔吧?他最近要從地方調回來了,進了吏部,做郎中,厲害吧?也不知道他走了誰的路子?」

  鍾閔?顧青雲聞言點點頭:「知道,在邸報上看到了,等交接完工作他就會回京,到時候看是不是能聚在一起聯絡感情。」

  鍾閔是會試的第二名,殿試時因為孔繁忠是狀元的緣故,同是山東人的他落到二甲第三名,排在他和譚子禮後面。剛開始在翰林院時大家偶爾還會聚一下,後來他出京去了,聯繫幾乎沒有,沒想到他能這麼快調回京,還是吏部的正五品郎中,確實厲害。

  「你說,其他人為何就……」龔鳳鳴撐著腦袋,眼睛朦朧,似乎喝醉了,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

  顧青雲放下酒杯,用筷子直接夾起一塊肉片吃起來,沒有回話。

  「慎之,有時候我真羨慕你,你的心怎麼就能那麼簡單呢?不去鑽營,不去結交,不去攀附,可仕途就一路順暢,生活還規律簡單,除了寫書就是寫書,你說,你的生活還能有什麼樂趣?偏偏你的運氣就特別好,似乎總有貴人相助。」龔鳳鳴說著說著語氣就帶著酸味。

  京城官員的圈子還是很小的,大家又是同年,各自的生活情況如何,稍微打聽一下就知道了,何況顧青雲還頗有名聲。

  這話一出,就讓顧青雲忍不住翻翻白眼,他也去求過人啊,像夏尚夏大人、白燁白大人,這是每年都要打點送禮的。之前為了去湘省主持鄉試,也曾求過翰林院的掌院學士,只是次數少而已。

  「是的,我是運氣好,當然,你不能否認,我也有實力。」顧青雲承認,見他還要喝酒,就忙勸阻道,「不能再喝了,這一壺酒都是你喝完的,酒這個東西,喝多了傷身,終究還是不好。」他可不想像上次一樣把一個醉鬼扛上馬車,又要送他回去。

  龔鳳鳴愣了愣,隨即笑道:「好吧,不喝不喝,就知道和你在一起就喝不成酒,咱們還是說些別的事吧。」

  顧青雲見狀,鬆了一口氣。別看他和龔鳳鳴這兩年算是熟悉了,可有些話還是不會直白地說出口,還是會有所保留,這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手段。

  同在官場上混,家裡人不算在內,唯一讓他說真話的就是方子茗了。至於謝長亭,那是有選擇性地說。

  多年的從政經驗告訴他,任何時候謹慎少言總是錯不了的。他是靠著這一絕技從讀書時代走到現在,沒有惹上大的麻煩,沒有結下什麼大仇,說明這是一條適合他的路。

  而他相信,同樣在官場廝混幾年的龔鳳鳴肯定也不是表面上這種直率的性格,說的話不一定準確真實,要不然他不會在國子監混得如魚得水。

  和龔鳳鳴告別後,顧青雲回到家。

  簡薇從裡面迎出來,幫他換上常服,結果一靠近就聞到他身上的酒味,皺眉道:「又喝酒了?」

  顧青雲見她的臉色不好,忙澄清道:「是龔鳳鳴喝,喝到最後走路都踉蹌了,我就扶了他一把,估計是這樣才染上一點酒味。」

  「那就好,你可不能喝太多酒,對身體不好。」簡薇滿意地點點頭,整理一下他的衣襟。前幾天小報上登出一則消息,說某地有官員初初上任,官衙里的人為他接風洗塵,結果飲酒過量去世了,生生把大喜的事變成悲劇,她看到後就注意上了。

  就算夫君一向不怎么喝酒,她還是忍不住說出口。

  顧青雲低頭看著她的發頂,貌似簡薇的情緒最近有些改變,是因為忙於婚事而煩躁,還是……更年期到了?

  話說,三十八歲有更年期了嗎?應該不是的,肯定是婚事太忙才情緒不穩,容易發火。

  想到這裡,顧青雲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柔聲道:「薇兒,今天在家裡做了什麼?最近我在司里忙得很,天天早出晚歸,還要加班加點,家裡的事多虧有你,你辛苦了,沒有你,我們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話一出,簡薇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臉龐微微發紅,低頭道:「有人在看著呢?你又貧嘴。」眼裡的笑意卻不可遏制地流露出來。

  顧青雲掃視一眼,見丫鬟們都識趣地退出,就笑道:「這是我的心裡話,這些年家裡多虧有你,咱們家才能這麼好,尤其你的眼光精準,家裡店鋪的位置都買對了,租金年年升高。還有孩子們,沒有你的教育,他們怎麼會如此乖巧懂事?這個家,缺你不可。」

  「就會說話哄我開心。」簡薇抬頭緊盯著他,整個人的氣息一下子歡快起來,怕書房裡的顧景突然走進來,就正了正臉色,把手抽出來,擰乾一條布巾遞給他擦臉,笑道,「今天和平常一樣,小丫還跟著我學習拉丁語,她對這個很感興趣,還把你寫的話本都偷偷翻遍了,等我知道時已經遲了,她都看完了。」

  顧青雲挑眉,看話本?他該慶幸自己沒有在話本里寫兒童不宜的內容嗎?想當初寫話本時,他就怕有一天自己的馬甲會暴露出來,寫的內容就很是正經,就算有那方面的內容,都是很含蓄的。

  幸好自己有先見之明。

  「她想學就學吧,以後我去找神父就帶她出去,多見見世面也是好的。」顧青雲心情頗為複雜,見簡薇有些猶豫,就道,「你放心,她年紀還不算大,你給她做一套男裝,如今風氣開放,時常有女子在街上逛,等她十五歲再減少出門的次數也不遲。」

  毫無疑問,顧景是個聰明的孩子,喜歡讀書,小小年紀的她自從識字後就喜歡拿著一本書讀,如今才十一歲,家裡的書她已經讀完一遍,連四書五經也不放過。去年他帶著她到教堂一趟,可能是看到自己和外國人用拉丁語交談,她就有了很大的興趣,磨著他要教她外國語言,當時他想著多學點沒壞處,孩子想學就教她了。

  現在想想,這個女兒如此聰慧,對學習如此痴迷,她的未來該如何走?如果和普通女子一樣嫁人生子,一生陷於後宅中,那就太可惜了。可是在這個年代,離經叛道也不可取。

  如何教養兒子,顧青雲覺得自己勉強可以勝任,但教女兒就不行了,生怕不小心教了一些與大環境不同的理念讓她無所適從,又因為與時代格格不入而痛苦,那以後後悔也來不及。

  罷了,以後她想學什麼就學什麼,順其自然吧。自己以後為她選擇地位比自家低的人家嫁出去,這樣她會活得快活一些。

  而在顧青雲想到女兒出嫁的問題時,朱雀大街上的國公府里,寧家二房也在談起女兒出嫁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