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再不訂親,好人家的女兒都被別人挑走了!」王主事急了,聲音稍微加大,見有其他人好奇地看向這邊,連忙壓低聲音,勸說他,「我認為現在訂親剛好,可以讓他們小夫妻成親前多見幾次面,對以後好。我兒子以後就打算這麼辦。」
顧青雲正在胡思亂想呢,聽到他這番話,不由得笑了起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咱們是在菜市場討價還價呢。」不過他知道,在這個年代,家中孩子的親事大多數都是由男主人決定的,顧青雲也打算遵循這一模式,範圍他選,具體的人選就讓簡薇去看。
婆婆和兒媳大部分時間都在一起,總要她喜歡才行,要不然婆媳矛盾太大就不好了。
「寧大人在喊咱們過去了。」見王主事欲言又止,還想說話的樣子,顧青雲連忙打斷他未說出口的話,顧不得喝水,把脖子上的布巾丟給小石頭,在觀眾的歡呼聲中再次進入蹴鞠場。
事實上,這的確是他故意的,王家的家境是很好,可王主事對人是豪爽,做朋友不錯,但他對家務事卻處理得很粗糙,家中妻妾相爭,讓顧青雲和簡薇都有所耳聞。
這樣的家風,顧青雲並不想和他做親家。
他也不指望小石頭能娶個家世不凡的兒媳回來,齊大非偶,反而最大的要求就是對方家世和他們家一樣簡單,沒那麼多煩心的事就成。如果情況複雜也沒關係,只要當家人的腦子不糊塗即可。比如陸家,這麼多年來,因為有陸煊的關係,顧青雲老是暗搓搓地觀察侯府的情況,發現陸澤處事很是果斷明智,習慣快刀斬亂麻,讓侯府風平浪靜,也讓一干吃瓜群眾小心思落空。
想到這裡,顧青雲忍不住自嘲,貌似自己也是吃瓜群眾中的一員吧?
一場汗水淋漓的蹴鞠比賽過後,顧青雲走進帷幔里換上一身乾爽的衣裳,見時間還早,他就和簡薇帶著顧永辰和顧景到河邊散步。
至於顧永良,早就和朋友去遊玩了,說要去弄一個什麼曲水流觴的文會。
「爹爹不公平,為什麼哥哥可以和朋友去玩,我不能去?」顧永辰見剛才有爹爹的同僚在就沒有表現出來,現在只剩下一家人,小情緒就來了,嘴巴跟著撅起。
「你多大,你哥多大?不說其他,有拍花子的人追你,你能跑得動嗎?」顧青雲漫不經心地瞄了他一眼。
顧永辰頓時氣得臉頰通紅,連忙仔細看了一眼自己的身材,嘟囔道:「爹爹老是嫌棄我胖,明明我已經瘦了很多。」
一旁的簡薇和顧景頓時捂著嘴輕聲笑了起來。
「哥哥不胖,不胖。」顧景還一本正經地搖頭。
顧青雲也忍不住想笑,事實上,他的話是有些誇張了,九歲的顧永辰全身是有些肉,沒有他哥哥身材那麼修長,但也不算很胖,特別是和他小時候相比。
顧青雲相信,等他青春期到來,身高抽條時肯定能瘦下來,畢竟他的運動量是足夠的,而且還一直住宿,念書辛苦,吃的也沒有家裡的好。
漫步在野花繽紛的雲水河邊,只見流水潺潺,有些河段清澈見底,水底下的鵝卵石和水草一目了然,河邊大樹的葉子隨風搖曳,顧青雲享受著頭頂太陽光的溫暖和春風拂面的柔和,心情愉快極了。
此時,簡薇已帶著孩子們去山坡上做午飯,顧青雲則和張修遠正在河邊散步。
「慎之,你瞧,又一個香囊落下,你到底去不去撿?」張修遠用手肘捅捅顧青雲的腰間,語氣曖昧,「這是第幾個了?你每年出來都能招蜂引蝶,和你走在一起真是不公平,你總比我受歡迎。」
「無聊。」顧青雲瞪了他一眼,視而不見地從香囊上一腳跨過,又道,「這焉知不是給你的?」
「哼,我是何等人?不像你,不近女色,不懂女人心。只要是給我暗送秋波的,我肯定能接收到。」張修遠身穿淺色錦袍,手持玉骨摺扇的模樣看起來風度翩翩,比起年輕時候的他,此時的他年近四旬,即使眼角有幾條細紋,但更是多了一種成熟的風度,依然受歡迎。
顧青雲無語地看著他,正好前面有一群穿紅掛綠的年輕女子嬉笑著往這邊跑,一陣香風襲來,其中有一道鵝黃色的身影被人一推,順勢倒向他這裡。
張修遠趕緊避開,睜大眼睛看著這一切。
顧青雲加快腳步,往右邊移動幾步,視而不見地繼續向前。
「哎呀!」那女子跌落在地,痛呼一聲,目光猶不甘心地看向顧青雲的方向。
「嘻嘻,這可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咱們多少姐妹在他身上栽跟頭,偏你不信這個邪!」有女子嗤笑道,「他和別人來過咱們樓里幾次,一直很規矩,從不占便宜,要不是有妻有子咋麼還以為他有什麼隱情呢。顧夫人真是運氣好。」
聽到這裡,顧青雲的腳步加快,很快,身後的動靜被嘈雜的人聲掩蓋住,再也聽不到了。
他鬆了一口氣。
這樣的情形他偶爾會遇到,早就有一套應對方法。事實上,剛才那些在路上給他丟香囊和手帕的女子,有些是未出閣的少女,本來春遊就有相親的意思在裡面,那些少女可能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隨意丟的,有些則是平民女子抱著釣金龜的意思廣撒網。
當然,也有可能只是人家的手帕不小心被風吹掉,什麼樣的人都有。
而像剛才路過的那群年輕女子,顧青雲知道她們應該是特殊場合的女子,有幾個很面熟,否則即便現在民風開放,女子們也不會如此大膽。
無論是哪種情況,顧青雲都唯恐避之不及,對她們的手段也了如指掌,所以從未中招過。
不過他知道自己的上官詹員外郎有一樁風流韻事,他曾經在春遊時對一名寡婦起了心思,最後把她納回家,沒兩年就生下一個兒子,孩子年齡和小魚兒差不多,頗為受寵。
張修遠見狀,肩膀聳動,用摺扇掩住口鼻悶悶地笑了開來。
「慎之,這麼多年來,你依然郎心似鐵,愚兄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張修遠一把摟著他的肩膀,嘴角翹起,臉上的笑意還未消散,「你如此守身如玉,難怪在那幫婦人中,你的名聲最好,看來不止是話本的功勞。」
「不過你太緊張了,有些女子只是想弄個由頭和你說說話而已,沒想干其他事的,你不要太過於緊張。」張修遠繼續取笑他,「誰曾想你這麼不解風情。」
顧青雲瞪著他:「別五十步笑百步,你比我更受歡迎。還有,你再不說正事,我就回去了。」肚子都餓了,今天上午踢球也很累好不好。
「好吧好吧,我說正事,我就想問你這次是否還想去試差?」見顧青雲的臉色不對,張修遠不好再取笑他,連忙正色地說起這個話題。
「去。」顧青雲早就考慮過,今年八月的鄉試他還想再去做副主考官,這是擴大他影響力的最好辦法之一,有他在,算學題一般是他出。
現在民間是有些人開始使用阿拉伯數字了,不過官方還沒有動靜,這讓他心裡有些著急。
歸根結底還是影響力不夠,推廣力度不夠。
「那你呢?真不打算外放學政?」顧青雲問他,三年前張修遠本來想試差完畢就外放做學政的,結果他最後沒動靜,顧青雲就知道他改變主意了。
與他相反的是,王主事想外放,卻競爭不過別人,剛才蹴鞠時他還說過,今年還會去參加試差,估計目的沒變。
出乎顧青雲意料的是,這次的張修遠面露堅定之色,道:「這次我會竭盡全力。」
顧青雲於是明白,如果說上一次他還有些勉強,這次他終於下定決心搏一搏了。
兩人剛說幾句話,迎面就走來幾位熟人,正是陸澤和陸煊父子,兩人身後還跟著幾個長隨。
「夫子,張大人,午安。」陸煊率先打招呼。
「侯爺,世子。」張修遠微微一驚,連忙行禮。
雙方一一行禮和回禮後,幾人略微寒暄幾句,陸澤還有事要辦,走之前還看了一眼顧青雲,臉上泛起了淺淺的笑意,也不覺得猙獰。
顧青雲微微一囧。
陸煊落在身後,在顧青雲耳邊低聲道:「夫子,剛才那一幕我和父親都看到了,哈哈,想不到夫子這麼大年紀還能如此,不像父親,他來這裡從來沒有人給他扔過一條手帕,嘿嘿。」說著就悶笑起來,「誰讓您外表年輕呢,看起來根本沒有三十歲,夫子,您真煩惱的話,就應該蓄起鬍鬚,這樣會好一些。」
顧青雲板起臉,敲了他腦袋一記,陸煊還比他高一些,見狀還彎下腰來,讓他哭笑不得,忙道:「都要當爹的人了,還這麼不著調。你別單是說我,你自己也要小心點,不要惹來什麼亂七八糟的風流債,你娘子正在懷孕,這時候的女子心裡脆弱,你有空就多陪陪她,懷孕不容易。」
是的,成親兩年後,陸煊終於在十九歲這一年準備做父親了,如今胎兒才三個月,剛剛對外宣布不久,估計今年九月份他就能當爹了。
「夫子,您放心,我懂的,您沒見我天天從皇家書院回家住嗎?對了,父親說等孩子出世,再大一點後就把我丟到沿海哪個地方去幹活。」後面這句話陸煊的聲音壓得很低,臉上卻泛起喜色。
顧青雲瞭然,據他所知,現在的陸煊經常作為陸澤的侍衛跟著他幫忙處理事務,等他二十歲從皇家書院結業,估計就能給他安排職位了。
以陸澤的地位,這是一樁小事,肯定能安排好。
「那你好好干。」顧青雲鼓勵道,見他還有話說的樣子,就催促他,「還有什麼事不能說的?」
「是有件事。」陸煊一臉的莫名其妙,「娘子還說要小石頭和小魚兒小時候的尿布,奇怪,咱們家布料應有盡有,也不知要這個做什麼,說是為了什麼孩子好,能健康又聰明,她才和小石頭他們見過幾次就知道啦。」
小石頭和小魚兒是去侯府玩過的,只是次數很少。
顧青雲瞭然,雖然心裡驚訝,不知這寧家的孩子為何要自家小孩的尿布,畢竟她家親戚那麼多,小男孩的尿布到處都是,不過也不以為意:「這只是一種風俗而已,回頭我就讓你師娘送過去。」前不久剛送了賀禮。
「那好吧,夫子,我走了。」見事情說完,陸煊連忙告辭,帶著吳文等人朝陸澤的方向追去。
張修遠在旁邊站了半天,見顧青雲和陸煊關係親密,頗為羨慕:「看到你們這樣,我都想收幾個學生教一教了。」他還見過王家的孩子王家駿,對顧青雲的態度也很是恭敬。
「那被你選中的學生一定很高興。」顧青雲笑道,事實上他心裡還頗有些奇怪,張修遠這麼喜歡去狀元樓指點別人,那為何不自己收下幾個弟子來教?
「唉,找到一個合適的弟子難啊,單是我家的孩子就夠我忙了。」張修遠想到自家的大兒子還比小魚兒大一歲,但兩人的學業進度是一樣的,同在丙院,小魚兒還比自家兒子的功課好那麼一點點。
想到以前科考時,自己可是一直把顧青雲壓在身後的,他更是下定決心,準備狠心給自家兒子加點任務。
這天晚上臨睡前,顧青雲見簡薇的心情甚好,想起白天突然升起的念頭,就鼓起勇氣說道:「薇兒,我跟你說件事,你不要生氣。」
「說吧。」簡薇在梳妝檯前漫不經心地梳著長發,從鏡子中看向泡腳的顧青雲,「我肯定不生氣。」
顧青雲乾咳一聲,小聲道:「你看,小石頭都十四歲了,算是長大了,關於那方面的教育,我怕他不懂,萬一被人唆使著去那些不好地方,讓人哄住就不好了,所以我就想著,嗯,想看是不是先下手為強,讓我帶他去見識一番。說到底,這種事說白了就那樣,只要他了解,也就不神秘了。」
好吧,他突然有這個念頭,也是因為前不久小石頭對他說的事,是說某天早晨小石頭的內褲要換下,這讓他意識到,大兒子長大了,這種啟蒙教育不能省。
簡薇聞言,心裡頓時咯噔一下,手中的動作立即停頓下來,她猛然回頭看他,眼睛極亮,臉上泛起一抹紅暈,低聲道:「夫君,你說去哪見識?」
她仔細打量顧青雲,只見他一身白色的裡衣,寬鬆的衣服掩飾不住他寬肩窄腰長腿的好身材,尤其夫君的面容很顯年輕,皮膚白皙,眼睛明亮有神,走出去別人根本想不到他有一個十四歲的兒子。
「沒,沒去哪裡。」顧青雲一見簡薇的臉色,就知道她的看法了,忙搖頭道,「好像這樣不好,被別人知道了,對小石頭的名聲不好,以後他還怎麼找媳婦?哈哈,我剛才是開玩笑的。對,我是開玩笑的。」
咳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簡薇的氣勢一下子變強了,沒有平日裡那溫柔的氣質,即使她臉上依然面帶笑容。
於是順理成章的,他的氣勢一下子就慫了。
簡薇一聽,臉色緩和一些,她放下梳子,站起來走到顧青雲身邊坐下,柔聲說道:「夫君,你能這樣想就好,按理說兒子的教育該由你負責。」說到這裡,她臉上的紅暈加深,顯得臉蛋嬌艷,繼續道,「只是這種事對於小石頭來說,也算太早了點,他如今一心讀書,你讓他去見識這種事豈不是亂了他的心?咱們這樣的人家,一般是等孩子到十五六歲就給他指個丫頭,有咱們在眼皮底下看著,他肯定不會壞了身子。」
「這樣不大好。」顧青雲想到以前的方子茗也是如此,沒成親之前就有通房,不過成親後他倒是把所有的通房都給遣散了。
「我就知道你不同意。」簡薇輕輕地頭擱在他的肩膀上,摟著他的胳膊笑道,「不是還有那個什麼書嗎?想當初咱們第一次從林溪村到京城,你就一直帶在身邊,我前不久在書房整理書籍時還看到了。你把這本書給小石頭看,他就懂了。」
顧青雲聞著她頭髮散發出來的淡香,略微有些不自在:「娘子,你……好吧,就這麼辦。」鬱悶,明明那幅畫冊自己藏得很隱蔽的,沒想到竟然被她找出來了。
於是,這次談話過後,顧青雲找到一個黃道吉日給小石頭上了一堂生理課,內容生動形象,非常詳細。
聽著顧青雲直白的話,再看著自己面前那羞人的圖片,十四歲的小石頭第一次覺得自己臉上的熱度幾乎可以冒出煙來,羞得他幾乎不敢抬頭,直想往門外跑,可爹爹的話還是一直往他耳里鑽,良好的記憶力讓他記得牢牢的。
看著小石頭那怯生生、坐立不安的模樣,顧青雲咬咬牙,怎麼自己看起來就那麼像一個逼良為娼的老鴇呢?
他忍不住想起顧大河,想當初他爹可沒跟他上過這種生理課,後來他還不是好好的?他覺得這種事情根本不用教,這不是有本能嗎?
哎呀,自己做錯事了。不過算了,都到這個程度,咬咬牙就過去了,總好過讓孩子懵懵懂懂的。
至於以後小魚兒的生理課,就讓小石頭去教吧。
顧青雲就這麼愉快地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