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而黃地主家呢?
仗著給了自家五畝田種,黃家就把自己全家當成了下人,做事的時候吆五喝六的,幹活稍微慢一點就會被人當面罵,事後給錢還格外不利索。
但凡這村有第二家租田的,她都不會再找黃地主家了。
知道花寡婦也有難處,寧五姑娘只能安慰著道「這事也不是嬸子願意的。」
見寧家這麼講道理,花寡婦愈發覺得可惜,忍不住指點著道「寧丫頭,如今時候還早,你乾脆現在就去鄰近幾個村問問,儘快把事情定下來吧。」
「還得要去遠一點的村,隔壁兩個村只怕都不行。」
寧五姑娘起初還沒聽明白「嬸子的意思是?」
猶豫了一瞬,花寡婦瞥了一眼四周,壓低了聲音道「寧丫頭,你跟嬸子說句實話,你們家和黃家是不是有什麼過節?」
花寡婦這話說得很客氣了。
黃家那副作派豈止是像和寧家有過節,那是赤裸裸地瞧不起寧家人。
知曉定下黃家三兄弟的是寧家,黃家管家直接奚落道「敢給那倒霉的破落戶幹活,你也不怕沾了滿身霉運,熏得屋子都晦氣了。」
得知寧家今年秋收是真缺人後,黃家管家還說了聲「該。」又輕飄飄地道「這眼瞧著是老天爺都在為難他們,咱們又怎麼好不順著老天爺呢。」
當即就派人去隔壁三個村佃戶家吩咐了一句「今年誰敢去寧家幫忙,明年就沒有田種了。」
待問清楚事情究竟,寧五姑娘氣得肩膀發抖「黃家人實在太過分了。」
花寡婦跟著嘆道「誰說不是呢。」
但誰叫人家家境殷實田畝眾多,還有親戚在京城做官,在本地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呢。
有了花寡婦的提醒,寧五姑娘不敢有半分輕忽,忙將蜜寶送到了田裡,和寧老太太說了一句,就換上了鞋匆匆出發了。
直到天色擦黑,寧五姑娘才匆匆回來。
當時寧程氏正在做完飯,正在往桌上擺著飯菜碗筷。
聽見寧五姑娘腳步聲,她原還想問一句寧五姑娘情況如何,一瞧見寧五姑娘鐵青臉色,就嘆了一聲,拿了一雙筷子給她「先吃飯吧。」
寧五姑娘坐在桌子旁,死命捏著筷子,忍了半晌仍舊沒忍住,啪嗒一聲將筷子摔在桌上,淚珠一下子滾了出來「嫂子,你說黃家人怎麼能那麼過分啊!咱們家和他們家也沒仇沒怨的,為什麼要這樣難為咱家。」
「秋收是能夠拿來玩笑的嗎?請不上短工,咱們家今年收成可就要全完了。」
「黃家這是要咱們家死啊。」
此時寧老太太和寧叔濟等人也收工回來了。
聽到這一句話,寧老太太冷著臉問道「是黃家人出損招了?」
寧五姑娘擦著眼淚,聲音仍舊有些哽咽「我今天跑了六個村,都沒有找到一戶願意給咱們家幹活的。因為黃家吩咐過他們,給這鄰近幾個村裡的誰家幹活都行,就是不許給咱們家幹活……」
「娘,黃家人怎麼能這麼壞啊。」
聽完這一句話,寧家一眾人都沉了臉色。
黃家在附近數村都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地主,又有在京城當大官的親戚在,在當地說話的確頗為有分量。
他們家若是發話要為難寧家,寧家還真沒有半分辦法。
「先吃飯吧。」寧老太太揉了一把女兒的頭,聲音依舊沉穩有力,「人是鐵飯是鋼,天塌下來了都要好好吃飯,才能有辦法應對。」
又吩咐著蜜寶道「蜜寶,給你小姑姑盛飯。」
蜜寶小聲應了一聲,給寧五姑娘盛了滿滿一碗飯,放在了寧五姑娘面前桌上,用手指擦著她的眼淚,小心翼翼地安慰「小姑姑別哭了,咱們先吃飯。」
不好意思讓一個小孩安慰,寧五姑娘難為情地匆匆擦了眼淚,拿起了筷子,悶聲悶氣地道「小姑姑不哭了,蜜寶也好好吃飯。」
知曉家裡情況不好,蜜寶只聽話地坐在寧五姑娘身旁,大口大口扒著飯「蜜寶也好好吃飯。」
一頓飯過後,桌上氣氛仍舊很凝重。
一家人商量了半晌,紛紛各抒己見出主意,也都沒能商量出一個結果,只好各自帶著憂愁睡下。
第二天情況卻更糟糕。
一大清早,東邊天際還漆黑著,寧叔濟就已翻身起床了。
寧程氏還困得迷迷糊糊的,低聲問了一句「這麼早?」
寧叔濟低頭繫著褂子紐扣,壓低了聲音道「早點去地里能多做些事。」
想起今年艱巨的秋收任務,寧程氏心頭也有些發沉,一掀被子起了身「我和你一起去。」
寧叔濟低聲道「別吵醒了蜜寶。她還在長身體呢,讓她多睡會兒。」
寧程氏已拿起梳子梳頭髮了,嗔了他一眼道「我可是女的,照顧孩子不比你細心,放心著吧。孩子還睡著呢……」
她說著扭頭打算給蜜寶掖一下被角。這孩子睡相不好,格外喜歡蹬被子。然後她就對上了一雙睜開的圓溜溜的眼睛。
寧程氏嚇了一跳「蜜寶,這還早著呢,怎麼不多睡會兒?」
蜜寶一雙圓眼睛紅彤彤的,鼻尖還瓮聲瓮氣地堵了,像在夢裡大哭過一場般,一開口就帶著哭腔「娘,我昨兒個晚上做了個噩夢。」
片刻後。
寧老太太才剛起床,披著一件半舊黑布褂子,頭上還裹著藍底黑花的抹額,正坐在床沿邊梳頭髮。
因早年孩子生得多,又得肩挑手提家裡里外,沒來得及好好休養,寧老太太落下了一個頭風毛病,一年四季睡覺都得帶抹額。
望著眼前不斷抽噎的蜜寶,她梳頭的動作一頓,皺起了眉頭道「你是說,你昨天晚上夢見了四天後會有一場連日大暴雨,咱們家還有大半稻穀沒來得及收,全部爛在了田裡。」
「你爹為了搶收,冒著大雨去田裡摟稻穀。結果咱家門口小柴房因年久失修,大梁爛了一根,被大雨給沖得倒了,把路過的他給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