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教教規矩

  八年後。

  汴京城。

  北城渡口。

  正在船艙里煮著阿婆湯,看見背著手走進來的寧老秀才,蜜寶手中動作頓了頓,抬頭問道「爺爺,可是輪到咱們的船靠岸了。」

  寧老秀才慈祥地笑道「可不是哩。等了快一個時辰了,終於等到前頭只剩下兩艘船了,待會兒咱們的船就能靠岸,咱們就能回到汴京城了。」

  「這次你跟著我一去西北就是三年,你娘親和殿下還有家裡人肯定都想壞了。」

  蜜寶笑得彎了眼睛,一迭聲地道「我也想母親他們了。」

  寧老秀才是在長公主認回蜜寶的次年中舉的。沒有了如影隨形的霉運後,憑藉著多年積累的才學,他一舉登上了頭名,再次成為了江中路的解元。

  與他同科考試的寧季成績只遜於他一籌,拿了一個第二名。

  這父子雙中舉的奇聞一時還惹來了許多熱議。

  ——因為長公主殿下曾親自坦言寧家於她有恩,一些心思陰暗的人還曾暗地揣測過寧家父子的成績有假。

  就在中舉的第二年,寧老秀才父子倆又參加了當年的春闈,並再次實現了父子二人同中舉的奇舉。

  寧季考了一甲探花,寧老秀才考了二甲第六名。

  這下所有人都再無二話了。

  未滿二十歲的少年探花郎,哪怕在大慶朝都是十分罕見的,寧季理所應當地被留在了翰林院熬資歷,如今已經入了六部為官。

  而遵從於此前與長公主殿下說過的願景,寧老秀才一取得進士功名後,就自請去了地方為官。

  這八年裡,寧老秀才走過了潮濕悶熱的嶺南,去過了風沙呼嘯的西北,也在中原腹地定居了好幾年,也算是圓了自己想要走一走大慶朝大好河山的願望。

  這期間蜜寶一直跟著寧老秀才,足跡踏遍了大半個大慶朝,養成了一副開闊的眼界。

  如今她是跟著寧老秀才回京述職的。

  寧老秀才三年下來的考核都是優,接下來要重新升一級,到汴京城附近的江北路為官了。

  蹉跎了大半生才找到了人生方向,寧老秀才精力是越來越旺盛,堪稱一句老當益壯。

  這一路上,他沒少與蜜寶一起暢想接下來同游江北路風景的旅程。

  不過祖孫倆也知道,這只能是一個奢望了。

  八年的奔波下來,蜜寶已經十四歲了。

  到了該要談婚論嫁的年紀,哪怕長公主殿下仍有意寵溺與縱容,也沒辦法再向外頭瞞著蜜寶的存在了。

  蜜寶該離開寧家,回到皇宮了。

  一想到這些,寧老秀才眉眼就愈發柔和了些,輕聲笑道「在外頭不是天天鬧著想吃娘親做的菜嗎?這回回家了可得讓你娘親給你好好做幾道菜,狠狠打一打牙祭才好。」

  蜜寶眉眼笑得彎彎的「好。」

  祖孫倆正笑著說話,船身忽然搖晃了一下,擺放在桌上的茶具都滑倒了地上,茶水險些潑到了蜜寶裙角。

  「怎麼回事?」寧老秀才掀起帘子,皺眉地探頭道。

  船舷上的船夫皺眉道「老爺,這明明排到咱們要靠岸了,偏偏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一艘船來插隊,還把咱們的船給撞裂了。」

  並不高大的木船身上果然出現了一條裂縫。

  寧老秀才皺起了眉頭。

  插隊的船明顯要比寧老秀才的船華麗不少,個頭足足有兩個寧老秀才的船大,船身也要高半丈有餘,一看主人家就非富即貴。

  不欲多惹事,寧老秀才剛要擺擺手說「算了。」

  誰料那艘船上竟緊接著傳來了冷笑聲道「什麼插隊?你們懂不懂這北城渣滓洞渡口的規矩?我們這等身份的船是不需要等候的,本就該在你們面前靠岸!」

  寧老秀才皺眉道「時隔三年,這北城渣滓洞渡口竟出了這等規矩?」

  因原先的汴京城只有一條運河的,航運壓力因而被積壓得很嚴重。在七年前,官家就力排眾議,派人挖了這條新運河,入京的渡口就在曾經的北城渣滓洞,由皇家的人經營。

  作為曾買下了渣滓洞的一排鋪面的地主,蜜寶因而也順理成章地以土地入股,成為了這渣滓洞渡口的老闆之一。

  今日願意在這渡口排隊入京,也是她不想麻煩搞特殊。

  因而寧老秀才才有了方才的話——作為渣滓洞渡口的背後老闆之一,若是渡口有了新的規矩,他們應該是知曉的。

  「一群外地來的鄉巴佬。」聽見寧老秀才的話,對面船上的人只把寧老秀才一行人當做了外地入京的,露出了嗤笑神情道,「這汴京城不成文的規矩多著呢,你們還是早點學學才是,免得又像今天一樣衝撞了貴人。」

  「今兒個也就是我們侯夫人和大小姐心地善良,否則定然要治你們一個大不敬之罪的。」

  「不過是一艘小破船罷了,我們侯府不知道撞了也就撞了,若是你們還要糾纏,莫怪我們不給面子……」

  船夫一時被氣得不行「你……」

  聽說對方是侯府的人,寧老秀才面露古怪,還是忍不住勸了一句道「……這汴京城大著呢,諸位還是講點規矩的好,否則……」

  否則以他家孫女身上的古怪氣運,這侯府的人馬上就要倒霉了,可不是又要結仇了。

  對方卻只把寧老秀才這話當做了嘲諷,冷笑了一聲道「以我們侯府的門第,在汴京城都能橫著走的,可不用鄉巴佬來教規矩。」

  見對方絲毫不打算聽,寧老秀才只好道「那你們就走吧。」

  「怎麼回事?」聽見外頭的爭吵聲,蜜寶掀起帘子,探頭出了船艙,問道,「船怎麼不走了。」

  寧老秀才搖了搖頭道「遇上了一個侯府的人想要插隊,撞了咱們的船,我讓船夫讓他們了。」

  蜜寶也露出了古怪神情,看向了對面那艘船。

  果然對面的船才將將靠岸,還沒有過半刻鐘,那侯夫人母女倆牽著手下船時,竟被一條突然躍起的魚給拍了臉,糊了滿臉的魚腥味的髒河水。

  寧老秀才……

  蜜寶……

  怎麼就不聽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