餃子餡是早就拌好的，用春天最嫩的春椿葉，拌上精心挑選的豬前肘肉做的，聞起來還有春椿葉的香味。
餃子皮是寧程氏現擀的。
她一向是手腳麻利的人，捏出一個麵團，手腕一轉便是一個規規整整的圓，不多時桌上便擺滿了規整的餃子皮。
見寧程氏在擀麵皮，寧五姑娘往灶里塞了柴火後，便來給寧程氏包餃子。
在心神不寧時做些重複有規律的事，能讓人緩慢地冷靜下來。
花了半個時辰，擀出了一大鍋餃子皮，將包好的餃子下鍋煮透後，寧程氏已漸漸鎮定了下來。
端上一大碗香噴噴的餃子，又煮了一大碗紅糖水，寧程氏便端著一個托盤，走進了寧張氏的產房「我弄了點吃食和紅糖水過來，嫂子你要不要吃一口。」
一看見寧程氏端來的紅糖水，穩婆就贊了聲「這個東西好。」說著也不問寧張氏要不要喝，就要捏著寧張氏的鼻子，把紅糖水往她嘴裡灌。
寧張氏被強行灌下了紅糖水，終於重新有了幾分力氣「……孩子還沒生下來嗎？」 ✤
知道寧張氏情況危險，寧叔濟一口氣請了兩個穩婆。
此時一個穩婆正與曾老大夫一齊攬著寧張氏，讓寧張氏能夠勉強豎起來，更方便生產。
另一個穩婆則蹲在了寧張氏身下，隨時觀察著寧張氏的情況。
見寧張氏終於有了些精神，那名穩婆剛露出些許喜色，催促著寧張氏道「大娘子，你用些力氣。」
底下那名穩婆便急聲道「不行，孩子的肩膀卡住了。再這樣下去，大的小的都保不住。」
「那怎麼辦？」寧程氏畢竟沒生育過，一時慌得手足無措，連聲追問著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有。」那穩婆咬牙說道，「我可以伸手進去，把孩子的鎖骨折斷，讓孩子更方便出來。」
把孩子鎖骨折斷？
寧程氏聽得面色發白「這……」
曾老大夫亦是咬牙催促道「仲濟媳婦的情況不大好，不能再耽擱了。小孩子骨頭軟，便是生產時把鎖骨折斷了，只要後面好好調理，可以長回來的。」
寧程氏一時難以抉擇，艱難地看了眼寧張氏，咽了咽口水道「這個我得出去問問婆婆和二伯。」
她剛準備掀帘子出去，就聽見門外傳來了寧老太太沉著的聲音。
「折。」
「此時已是生死攸關的時刻了。只要能保下我們家一大一小的性命，還請各位不拘有什麼得用的手段，都使出來吧。」
有了寧老太太這句保證，那位穩婆便是吃了定心丸，伸手掰斷了孩子鎖骨。
孩子果然往下滑了一些。
「頭快出來了。」抱著寧張氏的穩婆欣喜地扭頭，看向了寧老太太和寧程氏道，「這個孩子算是保住了。」
「生了生了……」伴隨著一聲嬰兒細碎的啼哭，身下穩婆抱著一個紅猴子般的嬰孩，喜氣洋洋地笑道，「恭喜寧嬸子，是個男孩呢。」
這一聲音如同仙音，解放了整個屋子的氣氛。
寧程氏大大鬆了一口氣，靠著牆緩緩滑了下去。
寧老太太亦是無聲吐了口氣。
屋內的寧老秀才磨了一大硯台墨水的手，也停了下來了，無聲吁了一口氣。
寧五姑娘更是連連低聲道「謝天謝地。」
寧仲濟衝進了屋子裡，都顧不得看孩子一眼，一把握住了寧張氏的手「秀霞，你辛苦了。」
「等等……」身下那名穩婆聲音突然一顫，抬起了頭看向寧家一家人道，「大娘子懷得好像是雙胎，肚子裡還有一個。」
寧張氏也適時地發出了呻吟聲「肚子好疼，我的肚子又疼起來……」
曾老大夫霎時神色大變，摸著寧張氏的手腕，低聲道「的確是雙胎的脈象，只是另外一個孩子太弱了，才一直沒有被摸出來。」
「那現在怎麼辦？」寧仲濟望著不斷呻吟的寧張氏，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秀霞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寧程氏霎時也白了臉，轉身朝灶間跑去道「我再去給嫂子煮一碗紅糖水。」
寧五姑娘也是咬牙道「我去給嫂子打熱水。」
「不好了。」還未等一碗紅糖水過來，抱著寧張氏的穩婆就失聲叫道，「大娘子脫力暈過去了。」
只見寧張氏面龐慘白如紙，頭髮已被全部被汗打濕了，儘管再三掙扎與努力，眼皮子仍緩緩地閉上了。
寧仲濟眼睛裡已有了紅血絲，死死攥著寧張氏的手，拼命地喊著道「秀霞，別睡，別睡，我求你了。」
寧程氏已端來了紅糖水「紅糖水來了。」
穩婆依樣畫葫蘆地給寧張氏灌了下去。
寧張氏卻只是沉沉地昏睡著。
穩婆面龐一時間煞白，求助地看向了曾老大夫「曾老……您、您看。」
曾老大夫咬牙道「還有參片嗎？」
蜜寶忙又遞來了一塊參片。
曾老大夫強行撬開了寧張氏的嘴，將參片給她含了進去。含入了參片後，寧張氏艱難睜了睜眼，就又重新閉了上去。
身下那名穩婆也探出了頭，驚慌失措地道「孩子出不來，這樣下去會閉氣而死的。」
寧仲濟著急得手都在不停地抖，連忙轉身求道「我不要孩子了，求你們，保住秀霞的命。」
寧老秀才與寧老太太都未阻止。
與一個尚未出生的嬰孩相比，顯然還是朝夕相處的寧張氏的性命更為重要。
穩婆搖了搖頭道「不行。如果孩子出來了，我們還可以把孩子剪掉，只保大人的性命。」
「但現在這個孩子還在大娘子肚子裡。如果不儘快生出來的話，只怕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
寧仲濟霎時面白如紙，死死地握著寧張氏的手「那、那要怎麼辦？」
「還有一個辦法。」身下那名穩婆咬牙道，「只是這法子太過兇險了，我平時用得也少，而且一時半會也借不到……」
寧仲濟急聲道「還請您只管開口說，無論要什麼東西，我都會想辦法的……」
那名穩婆遲疑道「之前我在一個大戶人家當過穩婆。他們家也是大娘子沒有力氣生產了，孩子也卡在肚子裡出不來，就將人抱在了馬上，借著馬的顛簸把孩子給生出來的……」
「只是小嶺村這地方窮，一時半會兒上哪兒去找馬去。」
寧仲濟立即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我現在就去借，您放心，我一定會把馬借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