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寧家涼菜攤子開業那日起,寧長喜已許久沒來臨縣了。
實在是他有些怕了。
——那日收買了五名混混想砸寧家攤子未遂,反而被鐵捕頭抓了一個正著後,寧長喜立即被扔到了大牢里,並十分迅速地被判了二百里流放。
寧長喜今年已六十有餘了,哪兒經得起這一磋磨。
為此老寧陳氏還曾跑到寧老秀才家去威逼利誘地求饒,希望寧老秀才作為苦主能主動原諒寧長喜,讓寧長喜能夠安然無恙全身而退。
但寧家人根本不吃他們這一套,乾淨利落將他們趕走了。
走投無路下,寧長喜只得選擇花銀子消災。
這一條路也實在不好走。有心巴結周通判,又知曉寧長喜是只肥羊,衙役們一次又一次地獅子大開口,硬生生要走了他小半身家。
一輩子最重視錢財,眼瞧著那白花花銀子被花出去,寧長喜內心是如割肉般的疼,對寧老秀才一家更是恨之入骨。
故而今日一瞧見寧家人,他就起了要報復的心思。
寧家人不是正在滿鎮上地尋宅子住嗎?
他手頭恰好有一套宅子要出手。
兩進三出的大院子,並一個小小的花園,住下一家二十餘口人不成問題,地理位置上鄰近渡口,又靠近最近新建的沈氏私塾,出門走上一刻鐘便是熱熱鬧鬧的早集,房齡只有五年左右,可以當做新房看待。
無論是地段、房齡、大小都堪稱上上品,是他手頭最重要的資產之一。
當年為買下這宅子,他足足花了一千兩銀子呢。
會願意將這麼好的宅子賣給寧家人,他當然是有著自己的理由的。
這麼好的院子卻獨獨有一點不好。
——鬧鬼。
無論是街坊鄰里或是宅子租戶,都向寧長喜反應過無數次,每到晚上這宅子地面就會亮起幽幽螢光,仿佛亂墳崗晚間亮起的幽幽鬼火。
除此以外,這宅子周圍還總能出現死貓死狗的屍體。
一開始,租客還以為是有人惡作劇。
但在經過兩三次的跟蹤與調查後,他們發現這些貓狗都死的極為蹊蹺——一來到這宅子就突然發病,走著走著就死在了宅邸周圍。
若只是這樣便也罷了。
這房子哪哪兒都好,只要寧長喜肯低價虧本出租,總能找到膽大的人租住的。
可這宅子還克人。
任何人只要在這宅子裡住上三個月以上,身體便會出現大大小小不同的毛病。
這五年裡,這宅子經歷了七八任租戶,其中有四個租戶直接瘋掉了,三個租戶渾身長滿了大大小小流膿瘡口,搬出去一年後才恢復,另外還有一名孕婦在這宅子裡生下了畸形的死胎。
在一重又一重的邪乎事的疊加下,這宅子漸漸傳出了鬼宅名聲,再也租不出去了,徹底砸在了寧長喜手裡。
精於算計的寧長喜原是打算用一筆錢封了左鄰右舍的口,將這宅子賣給不知情的外地人的。
但看見寧家人後,他便改變了主意。
與其將這宅子賣給有錢的外地人,平白招惹上一個過江猛龍作對頭,還不如將宅子賣給寧家人。
寧家人不是很得意嗎?
看他們在這『鬧鬼』的宅子裡住上一年半載,落得全家瘋的瘋病的病的下場後,還能怎麼囂張與得意。
——
與此同時。
福成郡主府。
「你說什麼?本宮這傷口還要足足一個月時間才能恢復?恢復後還可能有毀容風險?」面龐上裹著厚厚白布,只露出了一雙眼睛與嘴巴,趙福成難以置信問著。
御醫膽怯道「回稟郡主的話,您面龐傷口面積太大,縱然用上最好的金瘡藥,也很難不留下傷疤。且您鼻樑骨有摔斷的痕跡,嘴唇因外傷被撕裂了,微臣竭盡全力也只能讓您恢復三四成容貌。」
雖然身體才是六歲幼童,趙福成芯子卻已有二十來歲,是最在乎容貌的年紀。如今聽說可能會徹底毀容,她如何能夠不氣不急。
死死盯著跪著的御醫背脊,趙福成怒火中燒中,恨不得下令將其拖下去斬了「真的就一絲辦法都沒有了嗎?」
柳御醫只戰戰兢兢地跪著,頭也不敢抬一下「微臣、微臣……」
怒視著御醫,趙福成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威脅,「只要你能治好本宮的臉,本宮自然大大有賞,如果不能的話……」
御醫遲疑了一瞬「若是請太醫院金院判出手,或許能保住郡主面龐不留疤痕。只是郡主畢竟斷了鼻樑骨與嘴唇,容貌上或許會有些許改變。」
「這有什麼用……」趙福成先是剛要發火,電光火石間又想到什麼,「……你是說金院判,可以在不令本宮毀容的情況下,改變本宮這張臉的容貌。」
要知道她可是一直懊惱於自己長相與長公主與官家並無半分相似,卻極其肖似小嶺村許家的許老太太。
故而她去沈氏私塾上學時,都要用面紗遮擋著容貌,唯恐被蜜寶與其他小嶺村村人認出。
這整張臉上,她的鼻子與嘴唇是最像許老太太的。
若是借著這次受傷,真的能讓金院判替她改了容貌,也不失為因禍得福了。
心思千迴百轉間,她已換了副溫和面目,親自攙扶起了御醫道「方才福成聽聞可能會毀容,才一時情緒太過失控,只怕是嚇到了御醫您吧。福成在這裡給你道歉了。」
「聽聞柳御醫您是金院判的關門弟子,能否勞煩柳御醫替福成請金院判親自來臨縣走一趟。」
……
成功令柳御醫答應請金院判,又將人打發出了門,趙福成剛坐下抿了一口茶,就聽見窗戶外頭隱隱傳來了對話聲。
仔細聽其中兩道聲音還十分熟悉,仿佛是今日剛剛才聽過的。
「是這處宅子嗎?離福成郡主府還真是近哩,幾乎就是牆挨著牆了。」
「便是這處宅子要七百兩銀子?」
順著聲音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一瞧,果然居高臨下地瞧見了,自家院牆外頭出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寧程氏與蜜寶。
她們這是在……瞧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