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寶生日那天,小嶺村下了一場鵝毛大雪。
屋子裡燒著暖融融的炭盆,窗戶上糊了一層漂亮地冰凌子,蜜寶一大早推開房門,就看見了房頂、院裡、田地與樹梢上都鋪滿了鹽似的大雪,驚訝地發出了一聲驚嘆「哇!下雪了!」
小孩子哪兒有不愛玩雪的。
寧程氏剛把辮子梳好,蜜寶就風風火火地沖了出去,吧唧一下踩在了白皚皚的雪地上。
「好厚的雪啊!」
小寧康氏正在院子裡掃雪,見此場景忍不住彎了眼睛,笑眯眯地道「慢些跑,小心濕了鞋子。」
蜜寶用力點了一下頭「二堂伯母,我知道的。」剛說完,她的後腦勺上就挨了一下。 ✸
「哎呀。」她捂著後腦勺,扭過頭瞧了過去,就見從寧五東到寧九東等幾個孩子都在雪地上玩耍。
漫天雪地里傳來了孩子們歡快的聲音。
「哎呀,笨九東,你打歪啦,打中蜜寶妹妹了。」
「蜜寶妹妹,對不起啊。」
「蜜寶妹妹,剛才是九東打得你,咱們一起來揍他啊。」
緊接著蜜寶手心就被塞了一個雪團,寧七東指著寧九東的方向道「哥哥幫你看著呢,衝著你九東哥哥砸。」
啪嘰——
蜜寶用力將雪球砸了出去,一下子砸中了寧九東後背。
寧九東怪叫著發出了嗷嗷嗷叫聲,滾了一個巨大的雪球,滿雪地地找寧七東報仇去了「七哥,你壞死了,居然讓蜜寶妹妹砸我。」
寧七東仗著年紀大身高腿長,一溜煙就要扭頭就跑,誰知卻被寧八東抱住了腿「休想跑。」
寧九東將雪倒進了寧七東後背里,牽著蜜寶的手扭頭就跑。
寧七東被凍得發出了哇哇怪叫聲,痛罵著始作俑者嚷嚷著要報仇。
一群皮猴子男孩又滿雪地追打了起來,蜜寶也跟著跑來跑去,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
……
站在鄰村村口的老槐樹下,隔著老遠看著這一幕,許耀祖眸光充滿了晦暗的光。
傷筋動骨一百天,自從那日被漕幫兄弟誤傷後,他在床上躺足了三個多月,才堪堪算是將腿養好了。
——能利索地跑、跳和走路,只是走路姿勢不大好看。
若是他只是個胸無大志的小嶺村泥腿子,此時已經會十分滿足了——大難不死已是幸運。
可他不是。
他是立志要登閣拜相的人。
朝廷最講究顏面了,一個殘疾的跛子是連科舉資格都沒有的。
如果這雙腿不能完全恢復好的話,他今生至多能成為一個如寧老秀才般的村學教師。
那樣他前十幾年的寒窗苦讀就全打了水漂了。
他又怎麼能甘心。
但治病是需要銀錢的,為了治他這一雙腿,許老太太的棺材底都快被他掏空了,還不得不出去借了十兩銀子。
——將蜜寶賣了才不到一年,許家就由小嶺村數得上的殷實之家一步一步變得家徒四壁負債纍纍。
再加上不知是誰竟在村里傳起了開寶寺圓空大師親自給蜜寶判了簽文,說蜜寶是難得一遇的好運道的傳聞,饒是曾經堅定蜜寶是喪門星的許老太太,心裡都不得不泛起了嘀咕。
許耀祖敏銳地感覺到了這一變化。
家裡是不能再給他銀錢了。
因而一能夠走動以後,他就尋到了蜜寶這兒來了。
他是記得蜜寶的生辰的。
因為以往每年蜜寶過生日時,都會走一個或大或小的鴻運。
前五年時,這些饋贈都或多或少落入了他手心裡。
他清楚地記得蜜寶六歲生辰這天,附近幾村都下起了大雪,蜜寶在回村西面路上的雪地里挖出了一個小包袱,打開是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銀子,足夠他去汴京城尋名醫治好自己的腿了。
根據他以往的經驗,如今這一筆錢只怕已經在蜜寶家門口的雪地里。他只需要趁著蜜寶沒發現前,將銀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取走就行了。
至於為什麼要來蜜寶家走一趟,純粹是因為他的懷疑與不甘心。
憑什麼……
既然給了他重生一次的機會,老天爺為什麼依舊要這麼偏愛蜜寶,為什麼要將所有運氣都拱手送上?
難道讓他重生一回,就是為了讓他再見證一次蜜寶的人生是如何順風順水的嗎?
明明他是個少年郎君,比蜜寶一個小丫頭片子更能一展宏圖!
是不是沒有了蜜寶,他就能獨享這些氣運了?
如此想著,他深深吐出一口氣。
不急。
如今他的腿腳還沒有養好,羽翼尚未豐滿,還不是動手的時候。等他去雪地里取到那一筆錢,治好了腿……
許耀祖正想著,狠狠瞪了蜜寶一眼,決絕地扭頭離開了。
……
感受到遠處似乎有人在看她,蜜寶狐疑地扭過了頭,卻只看見了遠處一道淺淺的腳印。
察覺到蜜寶的走神,寧早秋抱著一個雪球走了過來,好奇地問道「蜜寶,怎麼了?」
「沒事,只是剛才突然覺得背後有點冷。」蜜寶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大笑容道,「現在已經沒事了。」
雖然蜜寶說已經沒事了,寧早秋卻哪兒敢放心。
仔細地握了一下蜜寶的手,確定不太涼後,她才牽著蜜寶的手道,「只怕是剛才打雪仗的時候出汗著涼了,咱們先進屋換個衣裳,小心著涼了。」
「雪人我讓二堂嬸給你留著,待會兒再出來堆。」
蜜寶一向是乖孩子,當即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認真點了頭道「好。」
然後她們倆一齊進了屋。
仔細抖了抖斗篷上的雪,寧五姑娘一把將蜜寶拖了過來,笑眯眯地道「快來烤烤火,給你烤了板栗呢。」
板栗是秋天收的,被寧五姑娘曬乾收了起來,掛在了廚房的牆上,前段時間被寧張氏挖了出來。
雖然被曬得有些幹了,被切開了一個小口,放在了炭盆鐵架上烤時,還是能散發出醇厚綿長的香味。
邊用炭盆烤著火,邊用力地掰著板栗吃,蜜寶愉快得眼睛都笑得眯了起來,別提多可愛了。
剛掀帘子進來,一瞧見這一幕,寧許氏就有些不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