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想要福哥兒拜入這大儒私塾，又捨不得鎮上大車店的住宿費，就指望通過蹭寧老秀才家的屋子來省錢。
第二個理由則在於她自己身上了。
也不怪老徐寧氏一貫以汴京城裡人自居，瞧不起寧老秀才一家的泥腿子。
老徐寧氏出嫁時寧家祖上還有餘蔭，她嫁的還算得上不錯。她婆家是汴京城一個小商行東家，丈夫是家裡的長子。後來她又給家裡生了兩男一女，算是穩穩站住了腳跟。
在公婆去世以後，她老公就繼承了家裡商行。她當家做主了這些年，日子過得都還算殷實。
按理說她晚年應該日子過得不錯。
但是一切都壞在她這一臭嘴上。
因為這一張嘴說話不好聽，她一直就不得丈夫喜歡。待公婆一去世，他丈夫就高低納了個妾，一直和妾過日子去了。
她就只能緊緊抓著自己兩個兒子。
可兩個兒子也要娶妻生子的。
可以料想得到的，她和她兩個兒媳婦都處不來。多年來三人間婆媳鬥爭一直沒歇，家裡被鬧得是雞飛狗跳的。
本來占著婆婆的名義，老徐寧氏一直是穩操勝券的。
結果因為要給媳婦立規矩，讓她在涼水裡洗衣服，還得兩個媳婦都滑過胎後，兩個兒子也都不再幫她了。
她就被兩個兒媳婦鬧著趕了出來。
這次來投奔寧老秀才，她嘴上說著是回娘家來走親戚，實際上是過來常住避難的。
本來以為寧老秀才一家倒霉了這些年，全家人必定都性格畏縮好欺負，她才在一開始放肆了一些。
誰知道寧五姑娘竟如此硬氣。
她一時也難得有些慌了，色厲內荏地質問寧老太太道「三弟妹，孩子鬧脾氣胡鬧就算了，你就一直在旁邊看著？我可是回娘家的姑奶奶嬌客，今兒個才住了一天不到，你們就要掀鋪蓋攆我回去？有這麼當親戚的嗎？」
寧老太太於是開了口，問道「馬上就要過年了，那大姐你是打算住多久？」
福哥兒若是在大儒私塾里上了學，她以後是要長住這邊給他送飯的，哪兒有住多久的說法。
老徐寧氏含含糊糊地道「也不多，左不過就一個、半個月、十天八天的吧。「
寧五姑娘又被氣笑了「正逢年節的關卡，家家都忙得腳不沾地的，你說住就住十天半個月的，你怎麼不乾脆住在我們家算了呢？」
本來就是打算租下來的。
誰知道你們家這麼不好相處。
老徐寧氏不敢胡說，只用力拍了一下徐正福的背」還不快給你小姑姑道歉。「
看見羊肉被吃得乾乾淨淨了，徐正福也徹底蔫了，當即囁嚅著道「對不住，我不該去吃你們家羊肉湯的。」
老徐寧氏鬆了口氣，忙和稀泥地對寧五姑娘道「你看孩子都給你道歉了，還多計較什麼是不是。」
「時候不早了，大家都去歇著吧。」
說著趕忙拉著徐正福就跑了。
狐疑地看著她的背影，寧老秀才嘆了口氣，朝寧老太太露出了哀求神色「秀娟……」
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姐姐，縱然現在性子變得格外孤拐不好相處了，也總是要念一下過去情分的。
瞥見寧老秀才臉色，寧老太太妥協地嘆了口氣，對寧五姑娘一眾人道「行了，時候也不早了，大家都早點睡吧。明兒個都還有事要忙活呢。」
寧仲濟要走街串巷地收蘿蔔和寶塔菜，寧張氏要忙活著去賣洞子菜，寧叔濟夫妻要去鎮上涼菜攤子幫忙，也都是抽不開身的忙人，也都打著哈欠回了屋。
唯獨寧五姑娘冷哼一聲，小聲嘀咕道「瞧那方才的口風，這個沒眼色的該不會真要住到過年吧。」
……
因為昨兒個睡得晚，一大早大家都有些起遲了。
為了省事，寧程氏只匆匆貼了一鍋雜糧餅子，就著昨天剩下的剩菜做了一鍋亂燉，又給家裡小孩每人添了一個雞蛋。
因為昨兒個吃了一頓大葷，寧家人肚子裡都還有油水，也是吃得香噴噴的。
老徐寧氏進來時就看見這一幕。
瞥見寧老秀才家寡淡的餐桌，她不著痕跡地撇了撇嘴，心道一聲「寒酸。」
昨天那道紅燒羊肉和羊肉湯果然是寧家人在打腫臉充胖子，羊肉指不定是從哪兒弄來的呢，說不得就是瞧著她要來了，指望著從她嘴裡騙吃騙喝呢。
幸好昨天沒因為那道羊肉湯就和寧家人混了灶吃，否則她以後就虧大了。
不過她到底沒表現出來，只是遞過了一個小碗，腆著臉笑道「老三弟妹，這是我從家裡帶來的臘魚，你們拿過去嘗嘗，就當是我的一點心意。」
寧家人當即都露出狐疑神情。
無事不登三寶殿。
昨兒個老徐寧氏那摳門的反應，他們可都看在眼裡呢。為了一丁點臘魚臘肉就要和他們分灶吃，今兒個怎麼主動送東西過來了。
再一瞥那碗裡乾癟癟的，都沒有寧二頭一根手指頭長的臘魚，他們當即就氣笑了。
這可真是把他們當乞丐打發了。
乾脆也沒接那碗臘魚，寧老太太淡淡地道「有什麼事大姐您就直說吧。」
老徐寧氏卻一反常態，見寧老太太沒接，竟堅持要往寧老太太手裡塞。
強行將那臘魚放桌上後，她才腆著一張臉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想讓弟妹幫忙在村里借個騾車。」
寧老太太微微蹙起了眉「大姐不是來做客的嗎？怎麼要借騾車做什麼？」
並不願意讓寧家人也知曉消息，擠兌了她家福哥兒入學資格，老徐寧氏只含糊地提了幾句入私塾的事。
讓家中孩子讀書進學是正經大事，寧老秀才當即利落答應道「隔壁老陳家有騾車，我們時常去借著用呢。一天給十文錢就行了。」
老徐寧氏臉色一下就變了「不是你們出面去借車馬？咋地還要我出錢呢？再說，我不是給了你們家東西嗎？」
望著桌上死活被老徐寧氏遞上來的臘魚，寧家人可算是懂得老徐寧氏在想什麼呢。
他們當即就被氣笑了。
敢情這是知曉用騾車要花錢，想要用三根臘魚就白占了這個便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