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家今天做的是紅燒羊肉和羊肉湯。
因大慶朝皇室上下都喜食羊肉,故而大慶朝民間一直有食羊肉的風尚。但大慶朝疆土偏居南方,大部分土地都不適合放牧,本地不產馬與羊,羊肉與戰馬都需要從北邊鄰國進口。
早年兩國關係尚好時,戰馬羊肉進口數量不少,勉強還能維持得住價格,令普通殷實家庭偶爾吃得起。
如今兩國間漸起戰端,戰馬羊肉進口數量銳減,民間羊肉價格一路飛漲,早已成為了徹頭徹尾的奢侈品。
莫說是從前的寧家人了,便是嫁到了汴京城裡,自詡家境殷實的老徐寧氏也是甚少吃羊肉的。
寧程氏也從未處理羊肉。
不過她天生擅長下廚做飯,多年來已有相當嫻熟的經驗,將到手的羊肉摸過一圈後,心裡就有了主意。
她先用粗鹽將一半羊肉都醃了起來,留待以後慢慢吃。
接著她又吊了三斤羊肉到井口裡,留著接下來幾天隨時取用。
最後她才取了一扇羊身上最嫩的地方,舀了一大盆涼井水,把肉浸泡在其中。
吩咐了幫廚的寧早秋一句,讓幫忙看著每隔半個時辰換次水後,她就忙活著去準備作料了。
要同時準備一道羊肉湯與一道紅燒羊肉,需要的各類作料還真是不老少。
手腳麻利地準備了白蘿蔔,藤椒、八角、香葉、冰糖、蔥姜、與曬乾的陳桔皮後,寧程氏又找蜜寶要了一些山楂皮零嘴,再從準備臘八粥的剩餘材料里挑選了幾個個大肉多的核桃,用小錘敲破了皮備用,才算是堪堪準備好了。
這時灶間燒好的水已經熱了,寧程氏又將其挑到自家澡間裡,快手快腳地給蜜寶洗了個澡。
——今天孩子到冰湖上瘋跑了一通,裡頭衣裳全部都汗濕了,又坐著騾車顛簸了一個時辰,不洗個熱水澡容易著涼。
在點上了熱騰騰的爐子的屋裡,給蜜寶狠狠地搓掉了一層泥兒,給她將漂亮的烏黑頭髮擦乾,抹上了香噴噴的發膏子,吩咐蜜寶自個兒用爐子慢慢烘頭髮後,寧程氏才又回到了廚房。
此時羊肉也差不多快泡好了。
寧程氏又去井邊挑了一盆清水,將羊肉徹底清洗乾淨後,切成一寸見方的小塊。
先將羊肉塊冷水下鍋後,令寧早秋用中火將鍋里煮開後,撇去水上飄著的一層浮沫,她緊接著將羊肉分成了兩鍋處理。
第一個鍋里,她將準備好的花雕酒與藤椒、蔥姜、陳桔皮和山楂倒入其中後,蓋上鍋蓋小火慢燉了起來。
如此她才又開始處理另一鍋羊肉。
手腳利落地將蔥姜、紅棗桂皮、八角香葉、小尖椒、草果等熱油下鍋,煸炒出了噴香撲鼻的香味後,她最後再放入焯好水的羊肉塊,又快手快腳地放入醬油、花雕酒與冰糖,與鍋里加了水的羊肉塊一起燒。
如此先大火燒,然後小火慢燉,直到將一鍋羊肉燉得肉酥皮爛,湯水發粘色質金紅,一鍋紅燒羊肉便是做好了。
將一小鍋紅燒羊肉倒入炒鍋里,迅速翻炒幾下收汁後,寧程氏順手撒了一把青綠青綠的蒜葉作為點綴,便用了一個白生生的青花瓷盤子將一大鍋紅燒羊肉裝好了。
此時另一個鍋里的羊肉湯也燉好了。
將燉得爛爛的陳桔皮和山楂撈出來後,寧程氏撒上了適量的鹽粉與核桃,又緩緩地中火燉了小兩刻鐘,直到湯汁乳白乳白如同米湯的,才尋了一個大湯碗準備盛起來。
老徐寧氏闖進來時,寧程氏正在盛這一碗羊肉湯。
望著快熬出白湯的沸騰鍋里,嗅著鼻尖傳來的勾魂奪魄的香味,老徐寧氏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她懷疑自己瞎了。
否則她怎麼會看見窮得叮噹響的寧家人在燉羊肉呢?
還不止是偶爾開葷式的燉上一小碗,而是又紅燒又燜燉的弄上了整整兩鍋。
哪怕寧家共有四房人口眾多,這兩鍋羊肉也是夠吃了。
聞著撲鼻的羊肉香味,老徐寧氏肚子不聽話的叫了起來,喉嚨忍不住上下吞咽了兩下。
她饞了。
以前羊肉還沒那麼貴時,她們家也是吃過羊肉的。
不過是那種賣羊肉的攤子快要收攤時,賤價賣得那種快要壞掉的爛羊肉,滋味說不得特別難吃吧,也的確不甚鮮美。
可寧家這羊肉卻是不同。
那噴香撲鼻的滋味令人一聞就知道,這必定是剛宰殺的新鮮羊肉,最多放了不過兩個時辰,正是肉質最適口的時候。
羊必定也才剛剛一歲大,正是將將長成肉質最鮮美的時候,那筋骨分明的肉散發出的香味,能將人肚子裡最深的饞蟲都勾出來,令人忍不住就食指大動,能一口氣吃上三大碗飯。
想著她就忍不住大聲問了起來「老三媳婦,你鍋里煮的是什麼?你們家怎麼會有羊肉?該不是上哪家裡打秋風,或者乾脆是偷回來的吧。怪不得你們家今天都回的這麼晚,原來是幹這事去了。」
饒是泥人也是有脾氣的。
寧程氏雖然一貫都性子好,可剛被人說了不下單的母雞,更害得蜜寶都跟著哭了一場,也難得地生氣了。
於是她根本就不搭理老徐寧氏半句。
老徐寧氏本是掐准了寧程氏脾氣好,待老人格外孝順,才故意找她搭著這個腔,準備蹭一頓飯吃的。
是的。
她打算蹭一頓飯,卻依舊沒打消分灶想法。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雖然不知道寧家是從哪兒弄來的鮮羊肉,但這一鍋羊肉湯和紅燒羊肉都已經做好了,她是必定要蹭上一半的。
但寧家人別想蹭上她的肉。
那都是她從牙縫裡寄出來,給福哥兒準備的,為的是讓福哥兒能吃得好,將來順順噹噹考過童生試的。
雖然寧家人今兒個運氣好吃上了黃羊肉,誰知道下一頓還有沒有宿夜的餘糧吃。
她可不能讓這群人吃了福哥兒的口糧。
她算盤打得精明極了,可卻偏偏沒算到一點——寧程氏根本不搭理她了。
面對如鋸了嘴的葫蘆般不吭聲,還徑直將自己當一團空氣般無視的寧程氏,老徐寧氏只覺得從未如此生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