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寧五姑娘態度堅決,掌柜的儘管仍覺得可惜,也幫寧程氏介紹起了旁的生意。
他接著介紹了一個塌房生意。
大慶朝人將倉儲業稱為『停塌』,將儲貨的倉庫稱為『塌房』。因為大慶朝南北溝通主要通過一條大運河。沿運河入京的貨船,一般都要在這裡停靠、卸貨、集散、食宿,入京的運河兩岸便是一片繁忙的塌房區、邸店區。
掌柜的指的塌房生意是塌房轉賣。
在靠近江南路的運河支流東岸,有一處面積廣袤的塌房區,每日為東家賺取銀錢千萬,是經年巨賈范家的聚寶盆。
只是因為一次投資失敗,范家不得不依靠變賣家產來填補窟窿,才動起了將這一片塌房賣出的心思。
因知曉這一塌房數額巨大,甚少有人能一口吃下,范家是將這一片塌房拆開來賣的。
掌柜的給寧家介紹的,就是其中位置偏遠的一處。
因有巨賈范家憑藉這一塌房日賺斗金的前例在先,掌柜的推銷起來也是不遺餘力「這條運河乃是從江南路到京城最繁忙的運河支流了。昔日江南時常有人說,范家能憑這些塌房保十代富貴哩。」
「范家人也對這些塌房寶貝得很。要不是這回真遇上了大難,范家可不捨得將這些賣出呢。」
「貴客,雖然范家開價有些高,但長久算下來卻是不虧的,那真是買到就是賺到。若貴客是為兒女未來投資的話,此處的塌房地皮是最合適不過了,那可是能夠傳家的寶貝。」
「如今機會難得,貴客可要把握好了。」
一番煽動人心的吹噓下來,別說是想給蜜寶長久置產的寧程氏了,連手中無錢的寧五姑娘都被說動了。
只是有了前一次黃家印子錢生意的先例,寧程氏做出決定以前,照例看了一眼蜜寶。
蜜寶又輕輕地搖了搖頭,貼著寧程氏耳朵,小小聲說道「江南要挖新運河了。」
寧程氏瞬間瞭然。
范家塌房的火紅依靠的是從江南路到京城的唯一運河。
若幾年後朝廷挖了新的運河,原有舊運河的優勢自然會被大大降低。而范家塌房售賣價格實在太高,隨著路過這片河流的船隻減少,購買范家塌房的人家將長久收不回本錢。
見寧程氏輕輕搖頭,掌柜的知曉這門生意是不成了,便沒有再多和寧程氏多話。
他接下來又給寧程氏介紹了幾門生意。
結果不是寧程氏看不中,就是寧五姑娘看不上,再或者是蜜寶提醒了其中風險,便都沒有能夠投成。
一家人於是遺憾地準備離開。
掌柜的恭敬將她們送到了門口,苦笑著道「貴客做生意可真是謹慎。」
寧程氏略帶歉意地笑道「不怪掌柜的,您給的都是好生意。就是我們莊戶人家膽子小罷了。」
掌柜的知曉這都是虛話,是搖了搖頭「待我這段時間在尋摸尋摸其他生意,下次必定讓貴客滿意。」
一行人剛走到了門口,一個身著棉布長袍,形容落魄的中年人就沖了過來,一把抱住了掌柜的腰。
「掌柜的,求您再給我投五十兩銀子吧。我已經將香餅煤研製出來了。只要五十兩,我就能有本錢再進些餅煤,向左鄰右舍大面積推銷售賣了。」
說著他把一塊香餅煤往掌柜的面前塞「您聞聞,這香餅煤是不是已有茉莉花的香味了,是不是比尋常餅煤更好聞?」
掌柜的先朝寧程氏歉意一笑「打擾貴人了。」才皺眉看向了中年人「您之前已經借過一百兩銀子了,當時說好了是二分的利,六個月就歸還。現在已經九個月了,你本該連本帶利該還我們一百二十兩銀子,卻一文錢都沒還,還成日鬧著要我們再借你五十兩。」
「你是真不怕我們把你擰送到官府去嗎?」
並不欲看鼎盛票號的熱鬧,寧程氏原是打算直接離開。
蜜寶卻扯了一下寧程氏的袖子,停了下來「娘,我想看一看那香餅煤。」
聽到蜜寶的話,寧程氏並未直接朝中年男人索要,詢問似的看向了掌柜的「掌柜的,這人是做什麼的?」
面對著寧程氏時,掌柜的忙恢復了殷勤態度,恭恭敬敬地道「好教貴客知道,這人原在汴京城經營著一個百貨商行,家境還算得上殷實,只是運道不太好。半年前他家遇上同行陷害,家產全部被官府查沒了。」
「為了振興家業,他不知從哪兒研究出了個香餅煤配方,說要讓我們投資開香餅煤作坊。」
「可這香餅煤是個新鮮生意,本就沒多少人敢嘗試。他又接連失敗了三回了,每次都是大把大把地白白拋費銀錢。」
「我們不敢再冒險,所以拒絕了他。」
「誰知他竟是賴上我們了,每日都要過來乞討借錢,還讓貴客看了笑話了。」
寧程氏聞言看向中年男子手中的香餅煤「我能夠看一下你手裡的香餅煤嗎?」
中年男子遲疑地看向了掌柜的。
掌柜的略帶不耐煩地介紹道「這是我們票號的貴客,目前正在找著合適生意投資呢。若是你真想要再借五十兩銀子,就把你手裡的香餅煤給這位貴客好好瞧瞧,說不得就讓貴客瞧中了呢?」
他說這話時並未抱希望。
從之前他給寧程氏介紹了數門生意都未能成功,便能夠看出寧程氏是個對銀錢極謹慎的人。
這種人是不大會冒險投新鮮物什的。
但事情接下來的走向卻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聽說有可能借到五十兩銀子,中年男人眸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將手中香餅煤遞給了寧程氏「好教這位大娘子知曉,如今汴京城的餅煤燃燒起來都極為嗆人,也就是我這摻了香料的香餅煤,燃燒起來不僅沒有難聞氣味,還有股兒天然的花果香味。」
「您手中的餅煤是茉莉花香味的,我家裡還有梔子花香味的和桂花香味的。若是您需要,我還能給您做出檀香味的來……」
寧程氏並未接中年男人的話,只是細細打量著手中的餅煤,又輕輕地嗅了一下「的確是挺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