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漠北的這十七八年的時光,屈辱、思念已經掏空了她的身體。
胡念啜泣著道:「娘,您千萬別有事,我就剩下您一個親人了。您也別逞強了,快讓……」
「好了,」紫姨打斷她的話,「你別自己嚇唬自己了。娘什麼事都沒有,只是想著讓你蕭大哥別再安排人力物力送我們去江南,同他說一聲而已。大公子你快回去忙你的,現在哪裡都離不開你。」
蕭鐵策點點頭,囑咐胡念道:「好好照顧你娘,需要什麼儘管找司辰。」
驚雲一直沒說話。
可是跟著蕭鐵策回去後,她緩緩開口道:「大哥,紫姨病得不輕,還是找個大夫吧。」
剛才她無意中從胡念手中攥著的帕子裡看出一抹殷紅的血跡。
那或許是胡念故意讓她看到的,所以驚雲沒有立刻聲張。
但是剛才她仔細想了,自家大哥對紫姨無疑是感情深厚的,如果錯過了自已的病情,蕭鐵策以後一定會內疚,所以她到底還是說了。
蕭鐵策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驚雲把自己的發現說了。
蕭鐵策原本就打算讓人找大夫,聽了這話更是緊張,對司辰道:「去把最好的大夫請來,我再回去看看。」
他再回去的時候,紫姨正趴在床邊劇烈咳嗽,仿佛肺都要咳出來一般,地上是一灘觸目驚心的鮮血。
「紫姨!」蕭鐵策上前抱住她。
胡念早就哭成了淚人,一聲聲喊著「娘」。
紫姨在蕭鐵策懷中,努力擠出笑意,卻不知道嘴角已有血絲流下,斷斷續續地道:「大,大公子,我,我沒事……我還要幫你看孩子,不會有事的。」
蕭鐵策心中難受,歷歷往事,浮上心頭,再感受著懷裡身體輕的仿佛像一片羽毛的體重,可想而知這些年她是怎麼度過的,不由哽咽道:「您回家了,以後還有好日子等著您。」
那些歲月深處仿佛已經褪色的溫暖浮現,所有美好的記憶都被勾起,此時卻倍覺心酸。
大夫來看過之後,道:「好生養著吧。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調養,還能好。」
蕭鐵策道:「紫姨,您聽見了嗎?要聽大夫的話,好好養著。」
紫姨笑著點點頭,雙目微閉。
剛折騰了幾次,她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力氣,只想好好睡一覺。
蕭鐵策輕輕拍了拍她,等她睡著後把她放下,對驚雲道:「你在這裡幫我看著紫姨。胡念,你跟我一起出來。」
胡念紅著眼圈點點頭。
出門之後,大夫果然還沒走,在外面等著他。
蕭鐵策帶著兩人走遠了些,負手背對著他們,目光遠眺落日道:「說吧,說實話。」
火燒雲大片大片,染紅了天際,那麼熱烈,夕陽將一切影子拉長,天地即將墜入黑暗。
在這最後的光照和絢爛之中,蕭鐵策看不到紫姨的明日。
他經歷過父母之死,明白人的死亡,或許只是一瞬間。
他從紫姨身上,看出了油盡燈枯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