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貓看著旁邊垂眸不語,低頭看著自己鞋尖的趙謙紹,無聲地嘆了口氣。
在這裡住了兩天,她知道了他的名字,也知道了他今年剛九歲。
貓貓還隱隱感覺到,家裡的貧困,母親的苦難,繁重的課業,生活的重壓……都讓這個孩子敏感、自卑又刻苦向上,黑色的眸子中帶著和年紀不相符的懂事。
那種懂事,那種因為生活困窘而造成的難堪,都讓人心疼。
倘若可以選擇,誰願意懂事?
倘若可以選擇,誰願意一邊在困苦之中掙扎一邊自我安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這段話,每天趙謙紹都在大聲地背誦,這也是婦人要求的。
一臉稚嫩卻又故作堅強的小小少年,迎著晨曦在微涼的風中仰頭大聲背誦,仿佛這樣就可以驅趕掉所有貧困帶來的尷尬,仿佛這樣就能和掙扎的自己和解——他在努力,他沒有辜負母親。
他像一張繃緊的弓,讓人擔心他隨時都能繃斷。
貓貓不能說婦人不好,她付出了所有才換來了現在的局面,也讓兒子讀書明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然而這樣的愛太沉重了,比趙謙紹年長七歲的她,已經清楚地看到了少年不堪重負的另一面。
那些對貧困的反抗,那些貧困帶來的羞恥,他都不能有,他只能好好讀書,唯有這樣才讓母親欣慰。
貓貓甚至感覺得出來,他的自尊,並不喜歡母親這樣一遍遍把家裡的苦難掰開了揉碎了給自己一家三口這樣的陌生人看,可是他也明白,母親放棄尊嚴的訴苦,無非是想得到更多的銀子,讓他更好地讀書。
母親又做錯了什麼?
這個小小少年,還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可是眼下他內心的痛苦掙扎,面上的尷尬難堪,都被貓貓感受到了。
貓貓想幫幫他。
她說:「紹兒,你帶姐姐去買點東西好嗎?」
趙謙紹沒有說「不」的權利,因為母親已經替他一疊聲地答應。
「那有什麼不行的?紹兒,快帶著姐姐去買。」
貓貓聽見趙謙紹聲音極低地「嗯」了一聲,仿佛這樣才能證明這是他的回答,而不是母親的。
兩人出了門,趙謙紹道:「村裡的雜貨鋪子,買不到什麼東西。」
「沒事。」貓貓笑道,「我就是去看看,出來透透氣,我一點兒也不喜歡聽我娘絮絮叨叨,好煩啊。」
趙謙紹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貓貓就是故意的,她撒了謊,想安慰一下小小少年,他偶爾不喜歡母親的舉動,並非罪大惡極,而是人之常情。
不信就想想她。
「我娘很嘮叨,我打個噴嚏她都得緊張半天。」貓貓故意抱怨道。
趙謙紹沒說話,沉默地帶著她往前走。
「趙謙紹來了。」
「快喊二牛他們出來,今日非要打死這小子不可。」
「我也來了!」
前面忽然出來四五個男孩子,凶神惡煞地過來,還有人往後跑去叫人,看起來和趙謙紹有深仇大恨一般。
趙謙紹推了一把貓貓:「你快走,別管我,我攔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