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凌赤紅著雙眼,像一隻隨時會發狂的凶獸,偏偏他的語氣這會兒卻比任何時候都冷靜。閱讀
沈招兒到了這會兒,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自然也不存在什麼不能說不敢說的。
她深吸一口氣,道:「大伯和三伯家的孩子,讓正則跪在地上給他們當馬騎。」
「他們騎在正則身上,揮著竹掃帚的枝椏抽打他,讓他快快爬。」
「我奶奶說,竹掃帚的枝椏打在身上痛,事後卻不會留下痕跡,這樣堂哥你就不會知道。」沈招兒飛快覷了沈正凌一眼,說道:「正則要是爬得慢了,大伯和三伯家的孩子就會不停地抽打。」
「他們打了人以後還不叫正則哭,也不讓他喊痛,要是他敢喊出聲,必定打得更厲害。」
「他們還讓沈正則趴在地上學狗叫,學得不像,也打他!」
「堂哥你每回給寶兒和正則兩個做回來的新衣裳,寶兒和正則只能留下一套,就是為了穿給堂哥你看的,其餘的都被奶奶拿到鎮上的布莊賣出去,再買好面料回來給五叔做新衣裳。」
「奶奶說,寶兒和正則兩個是賤命,沒爹沒娘,根本不配穿這麼好的衣裳。」
「五叔就不一樣了,五叔是讀書人,讀書人最講究體面,自然要穿好衣裳。」
沈招兒最後說道:「如果堂哥在家裡的時候,他們就會假裝地對寶兒和正則很好,為的就是可以一直欺騙堂哥,不停地往家裡拿肉食、拿銀子回來了,還能指使寶兒和正則幫家裡幹活。」
沈正凌冷靜聽完,問沈招兒道:「說完了?」
沈招兒趕緊點頭:「我,我知道的就這麼多,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這些,就已經夠讓人吃驚了,難道還不夠?
老沈家這一家人實在太無恥了!
竟然一家大小齊上陣,欺負兩個小孩子!
準確地說,其實是欺負三個孩子,別看沈正凌個子看起來高大威猛,三年前,也不過才十五歲。
十五歲的少年,要養活自己,還要養活弟弟妹妹,顧著他們吃和穿,還要想著不虧待他們,所以成天往山上鑽,就為了多打點獵物,讓弟弟妹妹的日子能過得好些。
這日子本就不易,老沈家一家大小,剝削起沈正凌來一點也不手軟,就跟吸血的螞蟥似的,拼命從這個十五歲的少年身上吸血,開口就讓他交一兩銀子一個月的伙食。
老沈家黑了良心,吃他的用他的,還要虐待他的弟弟妹妹。
顧元元雖然剛穿過來一天,但因為有原主的記憶,對這個時代的貨幣收入有一定的了解。
一兩銀子是一千文!
雞蛋一文錢兩枚,鴨蛋兩文錢三枚,青菜蘿蔔一文錢能得三斤,捧在手上能有一大捧。
去鎮上幹活,打一天零工也才三十文工錢一天,在村子裡幫人幹活還沒有,管飯二十文一天,不管飯才得二十五文工錢。
村民們靠天吃飯,地里的收成交了朝廷的各種徭役稅賦之後,剩下的不多,可能換粗糧都不夠一家人吃飽肚子,平時里的開支,就靠著家裡的婦人們做點針線活拿到鎮上去換點鹽巴,可能半斤油一家人要吃一年。
家裡頭養的雞、鴨,平日裡揀了蛋來賣,用來補貼家用,充作人情往來,再養上兩頭豬,過年的時候賣了錢,除去過年的開銷,一年到頭辛苦下來,一家大小齊使勁,也就是餘下這點豬肉的收益。
能攢下二三兩銀子的都算是殷實人家。
這事光是聽著,就讓人覺得難受,也難怪沈正凌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顧元元換位思考一下,覺得要是換了她,辛辛苦苦賺錢養弟弟妹妹,結果卻被人欺負成這樣,顧元元覺得,她大約也會想殺人。
沈正凌的目光冷冷從院中掃過,他的眼神從誰身上掃過,誰就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似的,整個人都僵硬著不敢動彈。
沈正凌的目光落到沈全福這個一家之主身上,非常平靜地問:「這事,爺爺怎麼說?」
沈全福能怎麼說,敢怎麼說?
當然是能騙則騙,最好能把這件事情糊弄過去才好。
沈全福漲紅著臉道:「這絕對沒有的事!是招兒這個丫頭,看不慣她奶奶管教她爹娘,所以懷恨在心,故意說出這些話來激怒你,想挑起你出頭,你可千萬不能上當!」
「對對對,」沈全壽把沈寶兒和沈正則兩個孩子往沈正凌面前一推,說道:「你看寶兒和正則這兩個孩子,好好的,哪裡有半點受欺負的樣子?」
「再說,他們有你這麼個做哥哥的撐腰,要是真受了委屈,早就說出來了,怎麼可能一聲不吭?」
「這要是一天兩天的還好說,可這都好幾年時間了,你家裡人要真的對寶兒兩姐弟不好,哪有好幾年不露餡的?」
「你要是信,這會兒儘管自己問他們。」
沈寶兒和沈正則低著頭,一聲不吭,沈正凌看著這麼畏懼他的兩個人,心裡十分難受。
顧元元忽然覺得,這兩個孩子也挺坑人的,沈正凌為他們做了這麼多,就是想讓他們日子過得好些,這兩個卻能讓人欺負到這種程度,就算是包子,也不能包子到這個程度吧?
這麼一想,顧元元覺得沈正凌更可憐了。
眼看他在兩人面前強壓怒氣,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顧元元忍不住開口道:「這麼明顯的事情還需要問嗎?」
她指著沈寶兒和沈正則兩人,道:「這兩人,一個十三歲,一個八歲,可是這個子,說十歲和五歲都有人相信,他們也不是生下來就先天不足個子小的,如今這樣,可不就是因為吃的沒跟上,營養不良造成的?」
「我就不信,好好的孩子,成天吃肉吃蛋吃飯管飽,能長成這副頭髮稀疏枯黃,瘦骨如柴的樣子。」
「還有這兩人身上的衣裳明顯短了一截,衣裳的顏色更是被漿洗得發白,袖子、衣領、褲腳邊處磨損嚴重,說明至少是兩三年前的舊衣裳。」
「那他們每年做的新衣裳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