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富神色很是不安,特別是在對上了染染那雙銳利的眼神時,他手指微微顫動了幾下,嘴唇輕抿,兩眼胡亂的打轉,想要避開染染那直逼人心的眼神,他的額間有細碎的汗水溢出來,不知道是被染染嚇到了,還是內心有鬼。
他對上染染那雙眼眸時,心裡也是一驚,自從白家崛起之後,他與白家的來往雖不說很是親密,但是白家有什麼好東西時,都會帶一份給他,他也知道白家不過是為了報答他那幾次三番的相助之情,後來接觸多了,漸漸的,楊天富也覺得拿人手短,很不好意思,所以到後來家裡有什麼稀罕之物,他也會給白家送一份。
一年的接觸,楊天富還真的沒有見過染染這樣的眼神,一個眼神就能夠讓他心顫不已,原以為染染是個小綿羊,到頭來,楊天富才發覺自己可能估算錯了。
只是染染那眼神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楊天富還想要細看之時,染染已經換回了一副沒心沒肺的神情,她端著藥丸放在了玉辰生的面前,小手輕捶著自己的胳膊,語氣毫無起伏的說道:「里正爺爺這次定要為玉大叔尋得一門良家女子,玉大叔孤身多年,家裡沒有人打理,現在連熬藥都要我們這些鄰居幫忙,若是他有妻子,那我也就不必這麼累了。」
染染說話的語氣和神態都好似為玉辰生感到歡喜,可玉辰生卻覺得自己頸背一涼,特別是看著笑顏如花的染染,玉辰生更是坐立難安。
他和染染的事情,外人不知,大家見他和染染家走的近,也以為是鄰居之間的來往,畢竟白家的那些木匠,可是在他家居住和幹活,在外人看來玉辰生和白家走的近,也不過是因為白雲銘和汪風雲的關係罷了。
玉辰生看著染染笑的燦爛的容顏,心裡越發的毛躁了起來,就是因為染染表現的太過于欣喜,這才讓玉辰生提高了警覺,若是有人要來給染染說媒,看他不把那媒人趕出去?就算那些漢子敢來相看,他也不會手軟,一應打了出去。
若是染染對他無意那倒也罷了,但是此時他們兩人可是兩情相悅,他就不會允許有任何人來間入他們。
而此時染染的表現就讓人尋味了,玉辰生垂下眼眸,眼裡浮現出一抹沉思。
楊天富被染染的話語給驚到了,原本剛才他還以為染染用那銳利的眼神看他是因為他越界了,畢竟玉辰生只是楊河村的村民,又不是他的親戚,玉家人都不著急的事情,他一個外人著急被別人看到了,難免會說幾句閒話。
可現在看著染染那明亮歡喜的雙眼,楊天富只覺得剛才定是他眼花了,許是這幾日因為楊三郎的事情,他少睡了幾個時辰,睡眠不足精神恍惚,剛才定是看錯了。
楊天富放下了心中的疑慮,隨即笑道:「染染說的不錯,阿辰身邊確實是要有一個貼心人了,他也老大不小了,你看看我大兒子二十五歲時,孩子都十歲了,而阿辰還是孑然一身,阿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玉家的列祖列宗著想。」
語氣中帶著欣喜和放鬆,好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樣。
染染和玉辰生對視一眼,也從對方的眼裡看出了不妥之處,楊天富和玉辰生關係是很好,這幾年來,甚至比玉家人對玉辰生更好,別的不說,楊天富家裡可還有留著給玉辰生的房間,他也應該是懂玉辰生心思之人,以前雖有提起玉辰生的婚事,但是也不見他如此急切。
現在玉辰生孑然一身,日子過的也算是風生水起,楊天富為何會特意說起玉辰生的婚事?
染染笑道:「里正爺爺說的極是,還是里正爺爺考慮周到。」
楊天富唇邊泛起一抹淡笑,他道:「倒也不是我想的周到,是那位高僧說咱們楊河村時運不濟,夜觀星象,說咱們這夕陽山山下有一戶人煙稀薄,需要增添子嗣,為楊河村添福增壽。」
這夕陽山山下只有三戶人家,白家人聲鼎沸,日子過的是風生水起,玉雪生家也剛添了一個男丁,加上玉王氏,一家四口也算是和樂。
只有玉辰生是孑然一身,楊天富聽到那高僧如此說後,思緒再三,最後還是決定自己登門說這件事,他知道若是別人言說玉辰生聽不聽還要兩說,怕是連玉辰生的大門都進不來。
玉辰生眼神微閃,隨即笑道:「如此,那等我傷口好了再說吧!」
所以他明知玉辰生這是拖延之計,楊天富也點頭應了下來,他這次定要好好給玉辰生找個好人家的女子,定讓玉辰生一見之下就十分滿意和喜愛。
今日之事,玉辰生已經算是鬆口答應了下來,楊天富很是滿意的離去。
染染看著楊天富的背影,臉上的笑意頓消,她惡狠狠的轉頭,看向玉辰生那雙含笑的眼眸時,怒道:「玉大叔的桃花還真是處處開放啊!毀了容都還有人惦記著。呵呵。」
看著染染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玉辰生無奈的拉著她的小手道:「你明知道我心裡眼裡只有你,又哪裡還有餘地容納別人?就算她們日日在我面前晃悠著,我眼裡也不會有她們分毫。」
這是實話,還沒有和染染相遇時,他在外面那十幾年手中有權有勢,多少女人趨之若鶩?可他卻絲毫不為女色所迷惑,當年京城還有人以為他是斷袖,為了討好他,甚至把族中子弟都送到了他面前。
染染說的也是氣話,她心裡明白玉辰生心中是有她,只是看到那麼多人打他的主意,染染心裡氣不過,特別是想到兩人十二歲的差距,染染更是心塞塞。
「算了,這件事就不跟你計較了,你且說說那高僧真是得道高僧麼?」染染放下吃味的心思,轉而開始想起了這件事的開端。
玉辰生漫不經心的喝著藥,看著碗中那漆黑的藥汁,鼻尖圍繞著的是藥汁的氣味,他心裡發怵,什麼藥到了染染手裡,熬出來的藥汁怎麼都這麼難喝?雖然比起冰洛城那時候的藥汁好了不少,但是玉辰生還是覺得難喝。
摒住呼吸,一口氣把碗裡的藥汁都幹了後,連忙拿起放在桌上的清脆李子,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玉辰生微眯著眼,心下一松。
聽到染染的問話後,玉辰生連吃了兩個李子,才慢悠悠的答道:「你且明日去看看就知道那高僧玩弄的是什麼花招了。」話落,玉辰生眼裡掠過一抹冷光,只是速度太快,一直在沉思著的染染沒有注意到。
染染聽到玉辰生這麼說,她也沒有好的法子,只能問起了自己關心之事:「師傅的毒已經快壓制不住了,那翠羽究竟何時能到?」
成叔的毒已經很是明顯了,最近這段時間成叔都儘量呆在了山里,沒有出來,原以為出了楊三郎的事情以後,成叔為了自身的安全會回來,誰知道成叔並沒有回來的意思,依舊是呆在山裡。
染染去看過了幾次,她知道成叔呆在山裡的用意,山里山高林密,氣溫比外面低很多,他體內的毒喜歡炎熱,只要溫度一高,便會加速毒的發作,去山裡避開了外面的灼熱,毒發時間會延長。
染染懂,但是她真的很擔心成叔的身體,所以特別期盼秦九陌快點到來。
秦九陌已經答應了他,只要翠羽一到手中,就會以最快的速度送來楊河村,只是朝中之事,說快也快,說慢也慢,這種議和之事,自然是雙方都希望爭取到最大的利益,北莫這次損失慘重,更是不會任由大秦獅子大開口,所以議和的時間,定是會比他預計的時間更長,但是最多也不多這個月就要有結論,若是拖得太長時間,對北莫就越不利。
玉辰生唇邊露出一抹淺笑,小丫頭就是關心則亂,若是成叔真的性命攸關,不用染染催促,他也會尋找別的法子去北莫盜藥。
翌日。
陽光普照,風吹來都覺得灼熱,今日是宗祠里的大法會,整個楊河村的人都要去,以前楊河村的宗祠是每個姓都有獨立的宗祠,後來村中楊姓之人愈來愈多,白、玉、蘇、江倒是越來越少人了,也不知是誰提出,既然大家同在一個村,何須分的那麼清楚,大家共同出資修建一座好一些的宗祠,供奉大眾的先祖。
這個方案得到了全村人的支持,比起去哪裡都看到了空蕩蕩又破敗的宗祠,還不如全村人共用一個,所以後來楊河村中就只有一個宗祠,大家有什麼大小事情需要辦的,都可以來這個大宗祠辦。
今日是高僧舉辦的法會,也是最近這幾場法會以來最重要的法會,所以全村人都必須到位。
白家人和玉辰生到的時候,宗祠門口已經站了不少村里人了,大家隨意的交流了幾句後,就先進去給老祖先跪拜。
宗祠外面是雕花的屋檐和花窗,看起來很是典雅,屋檐和花窗、門外的柱子都是朱紅色,看著很是喜慶,只是進去之後,正門處以往都是空蕩蕩的,上面放置著兩個軟墊,今日軟墊已經被挪走了,那空蕩的地方也已經搭上了做法會的桌子,上面擺滿了各色的蔬果和福祉。
黃顏色的紙張在空中飄飄揚揚,若是不知內情的人,定會以為村中辦的是喪事而不是法會,染染看著放置在先祖排位中心點的佛祖像,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冷笑。
她是現代人,從小就信奉科學,雖然經歷了不可思議的穿越,但是在染染的骨子裡,她還是覺得這種風水迷信之事少信為妙,她雖然不太相信這等事情,但是也不會說出來惹人嫌,畢竟古人迷信,她身為白家長女,自然也要做出一副虔誠的姿態。
宗祠裡面人潮湧動,竟是比外面的人還更多,整個宗祠裡面雖然人多,但是不知道是因為懼怕還是畏懼於放置在最前端的佛像,平日裡大聲嚷嚷著的婦人們,今日都變成了閨閣小姐,不在大聲言語。
不僅如此,連平日裡喜歡說三道四,遇到什麼東西都要點評一二的長舌婦們,今日都顯得很是安靜,看到白家人和玉辰生進來,大家也只是抬眼看了幾眼,隨後各自忙活著手裡頭的事情。
做法會的銀錢是楊天富去每家每戶化來的,像白家這樣算是家底豐厚的人家,出手自然是闊綽一些,染染不信這些,但是白張氏卻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餘,她覺得這次法會是為村里祈福,自該出一份力,所以一出手就是五兩銀子。
五兩銀子對白家來說不多,但是對楊河村的大部分人家那就是不可承受之重了,大家羨慕著白張氏,但是卻不敢多說什麼。
沒有錢的人家,為了盡一份心力,只能來幹活抵錢,也算是為村里出力了。
若是普通的法會自然不需要花費這麼多的銀兩,可那高僧說了,這次的法會事關重大,自然是越多銀錢越好,這些銀兩也不是給他的,而是給村裡的大傢伙置辦一頓豐富的午飯,在法會結束之後,大家一同在宗祠用膳,共享佛門之光。
這話說的大家心裡都有些不舒服,畢竟宗祠可不是吃飯的地方,要吃飯也是老祖先吃啊!他們這些大活人在這裡吃飯像什麼樣子?可高僧說了,佛祖在這裡,大家在這裡吃飯才算是完滿。
被高僧這麼一說,眾人也覺得有道理,故而這件事就定下來了。
染染和白雲銘他們先去給白家的先祖跪拜進香,隨後又給放置在中心點的佛像跪拜進香,等他們忙完了這些事情以後,姍姍來遲的高僧也在楊天富和村中一位長老的陪伴下來了。
染染看著從光圈裡走出來的高僧,細細的打量著那位法力無邊之人,與染染想像中的得道高僧不同,眼前的這位僧人,年不過四十餘歲,五官還算是端正,身體看來很是瘦弱,一襲袈裟披身,那圓滾的佛珠掛在他那纖細的脖子上,顯得很是滑稽。
他的雙目閃著精光,每每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就左顧右盼起來,與染染所想的高僧相差十萬八千里遠。
在染染的腦海里,高僧應該是留著白花花的鬍子,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可眼前這位,在染染看來不過是騙吃騙喝的偽僧罷了。
染染在打量高僧時,那位僧人也在打量著染染這一群人。
高僧法號為玄經大師,他是慈安寺的第一高僧,常年遊走於南江縣的各個偏遠山區,為百姓帶福音,在南江縣還頗有名氣。
染染一家人和玉辰生在前面幾日的法會裡都沒有來,今日一來,就引起了玄經大師的注意,畢竟他在這裡幾日,就算沒有把每個人都記全,但是也約摸有印象的。
可眼前這幾位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