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悶不樂地回到自己的屋子呆坐了一會兒,從手上摘下這串佛珠,拿在手裡細細看了半天,方起身從柜子里取出那個小匣子,把佛珠放了進去。
接著又從柜子里拿出沈默的那封信,抽出裡面那張竹林圖攤在桌面上,這幾天她已經琢磨出了個大概,這幅畫造型簡單,憑自己這點子手藝還是能夠繡出來的,乾脆繡成一幅小小的硯屏,擺在桌面上當擺件比較合適。
只是只有竹子未免顯得單調,想到這裡果兒忽然想到一個主意,隨即拿出一個炭筆來,在竹子旁邊信手添上兩隻大熊貓,簡筆畫風格的大熊貓憨態可掬,坐在那裡專心吃著竹葉,一下子整個畫面便靈活起來。
果兒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大熊貓這種生物雖然從遠古時代就生活在祖國的叢林中,可是見過此吉祥物的古人寥寥無幾,就連史書上也很少有記載,到時候某人若是問起,就說是自己參考狗熊的樣子隨手亂畫的,愛信不信,嘻嘻。 ❋
果兒看著自己的傑作,越看越有了創作的衝動,想起她前世學了好幾年的雙面繡,就是在一塊料子上同時繡出正反色彩一樣,圖案一樣的一種繡法,這種繡法對針腳的要求極為嚴格,正反兩邊需一樣的整齊勻稱。這種工藝目前在這個時代她還沒有見過,想來應該還沒有問世吧。
後世的雙面繡已經發展到雙面三異繡的神奇境界,既繡品兩面異色、異形、異針,果兒跟著師傅苦練了好幾年,可惜都沒有學到如此高超的三異繡的本事,只堪堪達到同色同花形雙面繡的水平,可是即便這樣,繡出來之後應該也是為世人所罕見。
打定了主意,果兒沉下心來不再去想不開心的事,準備絲線,挑選合適的材料開始繡硯屏。
城南陳家村,陳木匠最近接了個大活,附近馬員外的女兒即將出嫁,在他這裡訂購了一批上好的家具,包括拔步床、儲物櫃、鏡台、貴妃榻,用的材料都是清一色黃花梨木的。
陳木匠帶著手下的幫工跟徒弟們日夜趕工,總算全部做好,今天正是馬員外派人來取家具的日子。
馬家的家丁們幾人一組,小心地抬著這些新做好的家具往外面走,陳木匠看著一一被搬出來的家具心裡一陣火熱,這些訂單他帶著手下用了十成的心思精心打磨完成,只要這次的訂單讓馬員外滿意了,不但能賺一筆豐厚的酬金,以後的生意就會越來越好。
正想著,忽然搬拔步床的一個家丁不知怎麼回事,腳下一軟竟絆倒在地上,其他幾個家丁冷不防身子一斜,拔步床頓時重重摔在地上。
幾個家丁嚇了一跳,忙站起來想要重新抬起拔步床,不想剛一用力,只聽嘎吱一聲,床頭的一處竟然斷裂開來。
眾人嚇了一跳,忙仔細看去,原來是一個連接處斷開了,一個家丁不相信地伸手搖了搖床上的架子,結果那床晃晃悠悠好像被搖的散了架,不一會兒又有幾處地方斷裂開來,家丁們驚訝地喊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剛做的床怎麼散架了?」
家丁聲音很快吸引了旁邊的人,眾人圍過來一看都驚疑不定,這可是上好的黃花梨木,剛做好的拔步床,怎麼可能摔一下就能散架?眾人狐疑的目光都看向陳木匠。
陳木匠也看到了這邊的情況,他急忙跑過來仔細查看,可是一見這種場面立馬臉色大變。
馬家的管家也上前仔細查看,待看清眼前的場面臉色迅速黑了下來,他抬頭看向其他的家具。
有家丁機靈地開始檢查起來。
一個家丁圍著一張花紋雕刻精美的貴妃榻轉了一圈,然後用腳使勁踢了踢底下的木腿,只見這張貴妃榻搖晃了幾下,明顯也能聽到嘎吱聲。
管家走過來用力一腳,貴妃榻瞬間也散了架。
管家不可置信地指著地上散開的木頭,問陳木匠道
「這是怎麼回事?我說陳老闆,你也太大膽了吧?我們老爺專程從南邊買過來上好的黃花梨,是相信你的手藝跟人品,才掏了大價錢在你這裡定做家具,給我們小姐成婚用的,你就拿這種破手藝糊弄我們老爺跟小姐?」
陳木匠也被驚得一身的汗,他陡然想起幾年前還在城裡開鋪子的時候經歷的事,當時就跟現在的情景如出一轍,剛剛做好的家具,在搬動的時候,眾目睽睽之下全都散了架,難道說這回又遭人算計了?
管家可不管他心裡怎麼想的,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回去也沒辦法交差,索性揪著陳木匠不依不饒,揚言要拉他去見官,請官家給評評理。
看到眼前的局面,陳家其他的幫工和徒弟也都慌了,前一刻他們還慶幸這次的訂單做好了,以後作坊可就徹底翻身,他們掙的工錢也能越來越多,可是誰能想到後一刻竟然會變成這樣子。
幾個跟隨陳木匠多年的幫工這會兒也想起了幾年前那件事,各個臉上露出了驚恐不安的表情。
陳木匠穩下心神,他掙脫管家的雙手,跑到另一個儲物櫃跟前,輕輕打開櫃門,里里外外仔細查看起來。
幾年前那件事也是事發突然,當時所有的家具在眾人起鬨下全被弄散了,事後等他想起查看究竟,已經無從查看了。
現在他圍著這個尚好的儲物櫃仔細檢查,很快就發現了端倪。他從柜子裡面一個關鍵部位小心地拔下一根釘子,拿在手裡看了看,只見這根釘子上面鏽跡斑斑,明顯不是他們製作的時候所用的銅釘。
幾個幫工圍上來一看,皆是一驚,幾人趕忙分頭檢查,結果就發現另有兩個家具上面的釘子被人調換了,都在最關鍵且不顯眼的部位,他們用手就能輕鬆拔下來,可見就是等著運輸的過程中,稍微有個磕碰釘子就會掉出來,家具自然就散架了。
終於驗證了心裡的疑慮,陳木匠瞬間明白過來,氣得面色又青又白,一個站不穩撲通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馬員外已經收到消息匆匆趕過來了,面對這樣的局面,陳木匠知道說什麼都沒用,只能先想辦法善後,平息了馬員外的怒氣再說。
他咬牙硬撐著給馬員外跪下磕頭認錯,承諾加倍賠償損失,可馬員外並不是缺錢的主,又事在氣頭上,二話不說指揮家丁衝進陳家院子一頓打砸,就連陳木匠也不能倖免,被打的快爬不起來了。
馬員外猶不解恨,叫人綁了陳木匠去見官,陳木匠的老娘和妻子,女兒撲過來死死保住陳木匠,不讓馬家人把他帶走,陳家老娘甚至跪在馬員外面前請求饒了她的兒子。
事情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陳家村的幾位族人匆匆趕過來,一起出面求情,最後總算求得馬員外答應不報官,但是要退回所有的定金,而且還要加倍賠償他的損失。
為了公平起見,陳家村的族人當下從其他地方請來了幾個木匠,查看了所有的木料,萬幸這些木料都還完好,且家具本身的製作手藝沒有問題,只要按施工圖重新裝釘起來就可以了。
但是馬員外已經不信任陳木匠,等算清了賠償的數目,便叫人把木料包括沒有散架的家具全部拉走,另尋木匠去加工,臨走時警告陳木匠三天之內必須賠償所有的損失。
等人都散去,陳木匠被人背回了家中,他被馬家人打得不輕,但是身上的痛都已經不算什麼了,心裡的痛才更叫他錐心刺骨。
這幾年雖然他一直沒找到證據,可是他知道當初暗中害他,逼得他不得不賣掉祖傳鋪子的那個人,肯定是那個出了五服的堂兄乾的。
他跟這個堂兄都是在后街開木匠鋪的,他的鋪子取名陳記,而堂兄家的鋪子叫陳家。只因他才是祖上傳承下來的嫡系子孫。
這些年他憑著自己的手藝在這一帶打下了名氣,生意一直很好。誰知一次交貨的時候,就是被人像今天這樣下了黑手,暗中在做好的家具上動了手腳,眾目睽睽之下好好地家具散了一地。
當時人群中似乎還有其他幫手,叫囂著衝上前把所有的家具全都砸爛了,致使他不但找不到任何線索,還不得不賠償了一大筆錢給苦主。最後不得不賣了祖上傳下來的鋪子,才勉強脫身。
鋪子沒了,名聲也沒有了,他不得不帶著家小回到鄉下謀生,偶爾接一點小活維持生意。
幸虧這些年來積攢了一些人脈,有些了解他的老主顧相信他是被人暗算的,有了木匠活還願意找他,這才讓他能勉強填飽肚子。
後來直到接了姚家的幾次大訂單,才掙到了一筆錢緩了過來。
這兩年他接的單子越來越多,眼看生意和口碑都在逐漸恢復,他本打算再努力兩年,重新回城把鋪子開起來,可是偏偏又被人算計上了,老天為什麼這麼不開眼?
陳木匠越想越難受,恨不得衝到堂兄面前跟他拼命。
只是心裡再難受,也得先想辦法賠償馬員外的損失,把事情了解了再說,否則一旦馬家拉他去見官,那就真的天塌了。
想到這裡他躺不住了,很快爬起來開始籌集賠償的銀子,可是把兜里積攢的所有家底都拿出來都遠遠不夠,最後沒有辦法,一狠心把眼下住著的院子賣了,總算湊夠銀子賠給了馬員外。
陳木匠帶著老娘跟妻女站在大門口,看著眼前這個已經不屬於他們的小家,老娘跟妻女抱在一起哭成一團,她們沒有家了,對於未來自然充滿了恐慌。
手下的幫工跟徒弟都已經遣散各自回家,身後只剩下栓子和另一個徒弟滿倉沒有走,滿倉是陳木匠無意中撿回來的一個流浪兒,從小跟著陳木匠一家生活,眼下根本無處可去。
栓子則是不想回到自己家,而且他也放心不下師傅他們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