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上樑大事總算圓滿,晚上一家人回到老宅,把中午剩下的飯菜挑幾樣熱了熱,全家擠在炕上好好吃了一頓。
包氏一邊吃著飯,眼珠子不時朝著滿屋堆放的賀禮瞧個不停,老一輩兒傳下來的規矩,家裡有老人在,但凡收到的賀禮都必須放到老人住的屋裡。今天姚家收到親戚朋友還有鄉親們送來的賀禮,把上屋到處都堆滿了。
鄉下人送禮,無外乎都是些點心、棗糕、雞蛋之類的吃食,貴重一些的就是尺頭,枕套之類。相比之下,城裡來的張掌柜和穆大娘兩人送來的賀禮就顯得異常貴重,由不得包氏不惦記。
放下筷子後,包氏便說道
「今兒咱家收的賀禮可真不少呢,瞧瞧,把這上屋都堆得挪不開地兒了。娘,叫大嫂、二嫂幫著您規整規整,該收拾的就收起來。還有擺在院裡的那四盆盆栽,也都挪到廊下去。」
陶氏瞥了這個三兒媳一眼沒吱聲,她等著這婆娘繼續說下去。
果然,包氏下巴一揚,眼睛瞟向地上那兩個黑漆描金的木箱子接著道
「今兒錦繡坊的穆大娘子真是太客氣了,這麼兩大箱子的東西竟然都是送給我們果兒的,要不我叫她爹把這倆箱子挪到我們那屋去?就不在這兒占地方了。」
這話若放到從前,不等包氏說完就會被婆婆指著鼻子罵貪吃不夠的黑心婆娘,現在的氏,脾氣已經收斂了許多。雖然對包氏這話還是窩火,人家穆大娘明明不是這麼說的。
當著一家人的面她只是狠狠瞪了包氏一眼,轉頭去看姚老爹,就是讓老頭子拿主意的意思。
白天姚老爹也看見箱子裡面裝的好東西,既然人家說了是送給果兒跟幾個孫女的,那就叫三房抬走好了,省的那兩個不省心的一直惦記著,而且以果兒的性子,少不了主動分給另幾個孫女,這點不用他操心。
姚老爹「抬走吧。」
「好咧!」
早等在一旁的姚三柱得了話,便下炕邊催大林跟二林給他搭把手。
姚鐵柱跟姚二柱沒說話,兩人攔住孩子,直接走到兩個箱子跟前,一人抱起一個就出了屋子。包氏跟姚三柱跟在後邊一路叮囑「小心些」。
老兩口躺在被窩裡,白天忙了一天,這會兒放鬆下來,白日的喧囂卻還在腦子裡盤旋,倆人有一搭沒一搭說這話。
陶氏「咱家為蓋這新宅院兒,這些日子花的銀子可是海了去了,聽說那琉璃,老貴了,還不知道究竟是個啥樣子。你說,果兒這丫頭到底掙了多少錢,就能這麼眼不眨地往外撒?」
見老頭子半天不應聲,陶氏繼續道
「到底是個小丫頭片子不知道居家過日子,那手咋就跟耙子似的呼呼地往外漏財,當初真不該鬆口由她管錢,現在可好,掙了多少錢也不見給咱們報帳了。不行,咱明兒得好好問問。」
姚老爹睜開眼睛「問啥?果兒現在的能耐是你我能拿捏得了的?你要她跟你報帳,就算她把掙來的銀子都擺到你跟前,你數得清嗎?那銀票上寫的多少,你認識不?」
陶氏不服氣地想要張口辯駁,可是張了半天卻一個字也說辯駁不出來。沒辦法,老頭子說的是事實。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果兒這孩子心裡敞亮著呢,你沒看她外頭的事只拉著她大伯、二伯,咋不見她拉拔自個人親爹呢?心裡知道她親爹靠不住,所以寧願拉著她大伯二伯一塊兒干,這樣的孫女你還有啥不放心的?睡覺,別想了。」
姚老爹說完翻個身自顧睡去。
老頭子這些話陶氏心裡不是不明白,她倒是想要從果兒手裡接過管錢的權利,但也有自知之明,憑果兒現在折騰出來的那些,就是把掙的錢都擺到她眼前,她數都熟不清楚,咋管?
思量了半晌,陶氏輕聲道「我看果兒這丫頭對她大伯、二伯挺服氣的,要不跟她說說,以後銀錢上的事,叫老大跟老二來管,果兒就只管坐在屋裡畫她那些花樣子,你看成不?」
姚老爹再次睜開眼睛「你想啥呢?叫老大老二管錢,那老三兩口子能答應?老三還是果兒的親爹呢,你這不是誠心調撥他們兄弟幾個不合麼,真是老糊塗了!」
陶氏訕訕地閉上嘴,她就是有些轉不過彎來,覺得叫一個丫頭片子管家,他們做長輩的面子往哪兒擺?陶氏心裡終究不是滋味兒。
罷了,叫那丫頭再管上一陣子,等幾個兒子生意上熟悉了再說吧。陶氏壓根意識不到隨著家裡生意越做越大,果兒手上的權利再也沒有拿回來的機會。
西廂房裡,包氏在打開的兩個大箱子裡喜滋滋翻騰著,有幾件做好的衣服明顯不是果兒的身高尺寸,料子也沒有送給果兒的那幾身好,便挑出來放到一旁,包氏知道這是送給家裡另外幾個丫頭的。
「這幾件明天娘給她們送過去就行了,你不用管,這件最小,應該是給小草的。」
包氏拿起一件粉色繡著金線花紋的衣裙翻看著。忽而一笑接著說道
「到底是城裡人,瞧這禮送的,家裡的丫頭們一個都沒拉下,每人都有。還有這尺寸,你說穆大娘就沒見過咱家幾個丫頭,這尺寸做得也合適,只大不小,正好讓幾個丫頭能多穿兩年。」
果兒也拿起送給姐妹們的那幾件衣服看了看,歪頭想想,對了,上次穆大娘跟她聊家常的時候,問過她家裡姐妹們的情況,還特地問了年齡呢。
鄉下的小姑娘很少有長得胖的,加上常年吃不飽飯,個頭也不會太高,所以只要知道了年齡,就很容易把握住尺寸了。
「對了,這個箱子裡的東西你可不許再分給她們,娘一一查過了,都是些上好的料子,你看,這件床罩是緞子的,摸上去又細又滑的,要是睡在上面該有多舒服?
給咱們自己留著,你要是不稀罕,那就給娘,等以後搬到新宅子,娘就拿出來用。」
說罷一臉不容反對地看著果兒。
果兒也乾脆「好吧,聽娘的。」
包氏這才喜滋滋地繼續翻騰著手裡的料子。
當初在姚家院子裡做阿飄的時候,果兒對於包氏跟原身的性子也了解的七七八八,這對母女在很多方面很像,穿過來後,為了不引起包氏這個親娘的懷疑,果兒時不時依著原身自私的本性做一些無傷大雅的便宜事。
所以才在掙了錢之後,一次次帶著三房人在外頭大吃大喝買私物,背著家人給包氏另添私房錢,甚至姥姥家賣花生送過來的分成,都任由包氏揣進自個腰包里,以至於包氏一直對現在這個女兒從未有過懷疑。
驚蟄一過,天氣漸漸回暖,農家人開始收拾農具準備春耕大事,有些勤快的農人早早就下田去,扶犁耙地,試試土地的解凍程度。
古人崇尚耕讀傳家,耕種是排在讀書前面的,要說莊戶人家一年中最苦最累的兩個日子,其一是春耕,其二就是秋收,一樣的能把人累趴下。
所以在春耕還有秋收兩季,就連各處私塾、學院都要放幾天假,好讓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學子們有時間親身下田勞作,體驗春耕的不易,秋收的艱苦。
姚家在新宅主體完工後,也把重心放到了家裡那新買的三十畝土地上,只留姚四柱在新宅里看著剩下不多的匠人繼續鋪地磚,整理院子。
姚老爹帶著幾個兒子,半大的孫子,一家人拉著小黃牛,扛著犁杖站在三十畝地頭感慨萬千。尤其是姚老爹,看著腳下一望無盡的肥沃土地禁不住兩眼發紅,這可是他們自家的土地啊!那紅契上寫的是他姚潛的大名。
今年好好侍弄一年,到了秋收的時候,這片土地上所有的收成再也不用往別人家的糧倉里送,全都是自家的。
還有買來的小黃牛、簇新發亮的鐵犁杖,別說姚老爹和幾個兒子們,就是大林這幾個半大的孩子看著眼前的一切,渾身都有了使不完的勁兒。
前天下了一場小雨,淅淅瀝瀝的灑在人們心頭上,俗話說得好,春雨貴如油,腳下這一大片土地經過雨水的滋潤,正好開耕。
姚老爹看夠了,邁開腿率先下了地頭,他今天要耕第一波地。
幾個兒子幫著老爹弄好牛繩,套上犁杖,姚鐵柱前頭牽著小黃牛,姚老爹在後頭扶著犁杖,緩緩起步。
其餘的人站在地頭,看著面前的土地被犁杖劃出深深的一道溝,越來越長逐漸往前延申,心裡的喜悅由內而外迸發出來。
往年他們家沒有牛,耕地全靠人力,前面的人拉緊繩子拼命往前,後面的人也要使出渾身力氣往前推,等耕完所有的地,肩膀上都能脫掉幾層皮。大人都累得趴下,孩子們就更不用說。
耕了一會兒,等小黃牛在田間熟悉了路程就不用人專門牽著了,只一個人在後頭扶著犁杖就能往前耕,這樣一來速度比以前快了許多,要不怎麼說一頭牛能頂兩三個壯勞力。
照這個速度,一家人齊心協力幹上七八天,就能把地都翻完了,接下來的深翻、播種,家裡這麼多男丁齊上陣,足夠應付下來的勞作。
心裡有了譜,姚老爹決定叫幾個兒媳都回家去做飯,不用再到地頭忙活了,即使今年的農活比往年多出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