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對四奶奶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膈應
「呦——這是誰呀,我老婆子福薄,我們姚家也攀不上那些個把閨女送到大戶人家當妾的人。」
陶氏這話說得及其不客氣。
四奶奶臉皮抽搐了一下,笑著道
「三嫂子,還生我的氣哪?我這兒跟你賠不是了還不行,多年的交情你也知道我是個啥人,沒有壞心眼兒,就是嘴上把不住門,以前有得罪三嫂子的地方你多多包含。」
陶氏端坐著不動,只斜眼看向對方「呦,想不到你也會說這麼好聽的話來,那啥,咱到外頭坐著去,你把話再說一遍,屋裡太吵,我剛才沒聽見。」
說罷作勢要下炕。
四奶奶跟她明爭暗鬥了一輩子,此刻哪裡不知道陶氏這是想要當著村里人的面給她沒臉,氣得差點破功。
強拉著陶氏道「今天哪兒用得著三嫂子親自張羅?你就端坐在這兒,那啥,我去外頭看看去。」
說罷忍著氣自己去了外面,要不是自家老頭子非要過來湊這份熱鬧,她才不會過來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呢。
身後兩個兒媳偷偷看了看一臉不屑的陶氏,一句話不敢說跟在婆婆後面也出去了。
外面,包氏見四奶奶從屋裡出來臉色極其不好看,知道是在自己婆婆跟前吃了憋,心裡暗笑。她迎上去故意拔高聲音道
「四嬸,怎麼這麼快就回去了,也不多坐一會兒,我們家今天客人多,您這樣的長輩我婆婆都快招待不過來了,那您慢走不送了。」
包氏說話間笑盈盈地,任誰聽了都是客氣話,可是四奶奶才剛來她哪裡是要走?偏偏這女人嗓門那麼大,她想要說的話都被噎在嗓子裡吐不出來了。
滿院子幫忙的都是村里人,大家也都知道這兩家的老太太關係並不好,這會兒見四奶奶尷尬地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很多人毫無顧忌地看著。
四奶奶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半晌強笑道「今天人是挺多的,那啥,我就不在這兒給你們添亂了,咱鄉里鄉親的什麼時候想過來都成,你們忙吧,老大媳婦兒陪我回去就成。」
接著看一眼小兒媳孫氏「你回去也沒啥事,就留在這裡幫襯幾個嫂子吧。」
說完頭也不回地帶著大兒媳回去了。
孫氏本就是有心要和姚家緩和關係的,見婆婆開口把她留下,正合心意,也不管包氏一臉的不待見,熟絡地上前道
「嫂子別跟我見外,我今兒就是來幫忙的,有什麼我能做的嫂子儘管開口,要不我去廚房看看。」
包氏一把拉住她「哎,哎,廚房裡已經好幾個人了,你就別進去了,這樣吧,你就去後院幫著擇菜吧。」
對於四奶奶家的幾個女人,包氏覺得也就這個孫氏會來事,平時見了面會主動上前嫂子長、嫂子短的叫個不停。不像她嫂子也就是槐花的娘,傻呵呵地凡事都跟婆婆站在一條戰線上,在村里得罪了不少人。
現在看孫氏一臉和氣,她也不好再說些帶刺的話,乾脆把人支到後院去,不礙著婆婆的眼就是。
孫氏脾氣確實柔順,答應一聲果真到後院幫忙去了。
大門口迎事的村里人高喊來貴客了!
一家人聞聲迎出去,就看見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停在大門口,是城裡的張掌柜和穆大娘過來道賀了。
之前去城裡送貨時,張掌柜和穆大娘都說過等新宅上樑時,一定要來家裡賀喜的事,所以決定了上樑的日子後,姚二柱專程往城裡跑了一趟。
張掌柜還是那副樂呵呵的樣子,一下馬車便上前跟眾人熱情地打招呼。
「老爺子,恭喜恭喜了,哈哈哈哈」
說罷,張掌柜擺手讓車夫把帶來的賀禮一一從車上往下搬。
老宅這邊本來留下姚二柱在招呼,可是這會兒姚二柱恰好帶著幾家親戚里的男人們也去了新宅,老宅這邊只剩下姚老爹帶著媳婦孫女出來迎接,一見這陣仗就有些手忙腳亂。
果兒忙迎上前去,先跟張掌柜打完招呼,目光看向後面那輛馬車上下來的人,正是穆大娘。
穆大娘是頭一次來果兒家,身邊跟上次黃娘子一樣也帶了一個十多歲的小丫頭。
鄉下人家只要搭棚子辦事,肯定要請帳房的,親戚朋友來送的賀禮,無論貴賤都由帳房一一登記在冊,作為主家日後還禮的重要依據,而且帳房還會把相對貴重的賀禮擺放到院子裡,供所有人觀賞。主家收到的貴重物品越多,自然越體面。
張掌柜和穆大娘這次帶來的賀禮,無疑都被執事的人小心地擺在院子正當中。
張掌柜帶的是兩壇好酒,幾匣子高檔點心,四盆竹筐大小的盆栽,還有一筐綠葉菜,裡面辣椒、菠菜、茄子、嫩葫蘆,粗粗一看品種還真不少呢。
穆大娘帶來的賀禮裝在兩個漆黑描金的精緻木箱子裡面,打開後圍觀的眾人又是一陣倒吸冷氣,箱子裡滿滿的布料流光溢彩,光是看著就知道價值不菲。
帳房請的是隔壁二爺爺的兒子姚嘉庚,也就是姚文安的父親,姚嘉庚幼時在私塾里念過幾年書,算是上姚村為數不多會識字的。村里誰家辦紅白喜事,他都樂於充當這個帳房。
不過這會兒姚嘉庚面對著滿滿一堆賀禮眉頭緊皺,一臉為難地看著果兒,張掌柜的賀禮倒也好記,難就難在穆大娘這兩箱子的貴重布料,他連碰都不敢碰一下,這該怎麼記,就得看主家的意思了。
果兒沖姚嘉庚眨眨眼睛,小聲對他說道「先空上。」
姚嘉庚這才鬆了口氣。主家發話了就好辦,等今日事畢後,主家自己把穆大娘的賀禮補充上去就是了,反正姚家的幾個孩子如今也在讀書識字,做帳應該不是問題。
等院子裡圍觀的人看得差不多了,姚嘉庚還是上前把那兩個箱子蓋好,叫幾個人小心翼翼抬到上屋去。這兩箱子上好的衣料放在院子裡,萬一哪個手癢的看上了癮,再拿起來摸摸,給人主家摸壞就不好了。
轉而跟著眾人一起,津津有味欣賞這些在鄉下難得一見的賀禮。
今天外頭天氣晴好,屋子裡一點兒也不覺的冷,索性沒有燒炕。怕怠慢了貴客,張掌柜和穆大娘被讓進上屋後,都在炕上坐下了。
姚老爹囑咐跟進來倒茶的何氏「一會兒開席,叫人把張掌柜帶來的那兩壇好酒打開,招待親戚,還有那框綠葉菜,送到廚房去再加幾個菜。」
見兒媳答應著出去後,姚老爹又對著張掌柜笑道「來就來了,以後可不能這麼破費,倒叫我們很過意不去。」
張掌柜則不在意地擺擺手「老哥客氣了,我們做酒樓的,這點子吃食不值一提,想著今天來的客人多,正好加幾道新鮮蔬菜給大傢伙嘗嘗,添個喜慶,呵呵呵。」
雖說眼下已是開春季節,可這會兒春耕才剛剛開始,菜園裡撒下去的種子還沒有長出來,所以這時候的新鮮菜蔬還屬於金貴的吃食。
姚老爹笑得不知該說什麼好,一個勁兒地「真是,破費了,真破費了」
果兒則想著擺在院子裡那四盆修整得頗具氣勢的綠植盆栽,心裡暗嘆有錢人就是會送禮,這幾盆綠植往這兒一擺,送禮的檔次一下子上去了,既顯體面又顯高雅。
陶氏陪著穆大娘坐在一旁,看著對面的婦人面容富貴,一身靛藍色繡花的軟緞褙子,頭上插著一根翠綠的玉簪,通身的氣派震得陶氏手足無措,陶氏呵呵呵笑了半天還是不知該說啥話。
穆大娘倒也不見外,沖陶氏說笑了幾句恭喜的話,便拉著坐在炕沿的果兒說道
「果兒姑娘,咱們繡樓就是跟布料打交道的,我們也就沒挑別的,外頭那一箱子應季的衣裳是給果兒姑娘,還有家裡的幾位姑娘專門做的,可別嫌棄了我們手藝粗魯。」
說著穆大娘下了炕,打開剛才進來的箱子,拿起最上面一件雨過天晴色,領口、袖口處用絲線繡著零散花瓣的錦緞衣裙,放在果兒面前比了比。
「吶,這種淡雅的顏色果然適合姑娘穿,這件,還有下面這兩件都是專給姑娘你量身定做的。」
量身定做?什麼時候量的身?
看著果兒吃驚的小模樣,穆大娘抿嘴一笑「還用得著用尺子專程量嗎,咱們錦繡坊的人是幹什麼的,咱們這雙眼睛就是尺子。」
果兒恍然大悟。
「這個太貴重了,穆大娘,這叫我怎麼好意思收下呢?」
果兒看著這幾件衣服有些難為情了,雖然她心裡其實極喜歡。
穆大娘依舊笑得和煦「這有什麼?姑娘你不知道,你幫我們設計的那些春裝樣式有多受歡迎,這幾件衣裳,料子都是店裡現成的,真不值什麼,姑娘快不必推辭。」
這次過來穆大娘是真心想要謝謝果兒的,所以便在賀禮上用了些心思。這箱衣裳跟布料放在鄉下自然極其貴重,可是放在錦繡坊就很一般了,而且這幾件衣裳的樣式也都是去年的。
另一個箱子裡則是幾套床上用品,自然用的也是上好的料子,等搬進了新宅正好能用上。
這樣的禮物可見穆大娘是用心準備的,果兒的感謝更添了幾份真心實意。跟錦繡坊的生意是長期的,大家禮尚往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