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不做孱種

  從桃姐家出來,沿著家鄉這條進沖的小道,張濤埋著頭,不徐不疾向前跑著。

  距家鄉越近,他心裡便又多了份更為沉重的酸楚、蒼涼與無奈。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神州大地。

  家鄉雖說也有所變化,但其貧窮、落後的面貌,並沒有得到根本改變。

  村里人平不足三分田。靠田土這點微薄的收入,根本就不足以養家。

  為了生存,村裡的壯勞力,不得不冒著生命危險,去附近煤礦下井,以賺點錢補貼家用的。

  一想起這下井的事,許多鄉親們在煤礦誤事的悲劇,又一一在張濤腦海里浮現,他心裡止不住又湧起莫名的憤慨。

  「這些狗日的煤老闆,一個個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心靶子,都是殘酷無情的劊子手!」

  這些事情讓他的心情,更加惡劣起來。

  他沒有再往下深想,埋頭往家裡趕去。

  到劉家鋪時,張濤看到,村小學操場上燈火通明。

  一盞盞礦燈,射出的亮光,在夜空中交織,讓整個山沖,都分外亮堂起來。

  操場上聚了一大堆人,大家都大聲地吵吵嚷嚷著,似乎情緒都很激昂。

  吵嚷聲中,更夾雜著悽慘、悲切的哭喊聲。

  這聲音是女子發出的,有些耳熟。

  不過,張濤一時還判斷不出究竟是誰。

  「出了什麼事呢?」

  驚恐與擔心,仿佛閃電從張濤心裡掠過。

  一種有親人可能慘遭不幸的陰影,頓時嚴嚴將他包裹。

  他甩掉心中鬱悶,加緊往學校跑去。

  「濤哥!濤哥!」

  後面傳來一陣緊急腳步聲。

  不用回頭,張濤也知道,喊話的是虎子這傢伙。

  於是,他便放緩腳步等虎子。

  虎子一跑到張濤身邊,就氣喘吁吁地說:「老村長去他女兒家,你也不在,村里亂鬨鬨的,都沒主心骨了。」

  「別羅里巴嗦,究竟出什麼事呢?」

  看到虎子神色如此慌張,張濤估計,村里恐怕真發生了什麼大事。

  「書付在雙鳳煤礦誤事!」虎子悲苦地說道。

  「什麼?」張濤大吃一驚。

  他急急追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呢?昨天我還碰到他,與他聊了幾句呢。」

  「就今天下午的事。」

  「書付在井下出事後,本來還沒有斷氣。」

  頓了頓,虎子又憤憤道,「可煤礦老闆卻沒馬上把書付往醫院送,而是磨磨蹭蹭讓礦醫施救。

  前後耽擱近一個小時,結果,書付就在往醫院送的路上斷氣了。」

  「狗日的!他們為什麼會這麼做呢?」張怒火中燒,暴跳如雷。

  虎子痛心疾首道,「這就是這些黑心煤礦老闆慣用的伎倆。打發一個死者,比醫治和養一個殘廢,明顯更省時省錢。」

  說到這裡,虎子的臉色,變得越發猙獰可怕。

  他咬牙切齒怒吼道,「最可恨的是,書付一斷氣,煤礦便安排人匆匆忙忙把他的屍體給送回來,給了蘭花嬸子五千元安葬費。」

  「還留話說,這是書付違規操作,得不到賠償的!」

  張濤怒目圓睜,眼光如利刃,直透黑夜,仿佛要斬盡這黑暗中的魁魁魅魅。

  書付與張濤家有些近親,兩家關係一向比較好。

  書付兩個孩子,小的才幾歲,大的還在讀小學。

  他老婆蘭花,可是村里一等一的美媳婦。

  從朦朦朧朧的女人到情竇初開,張濤一直是以蘭花嬸子的模樣兒為標準的。

  書付走後,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孤兒寡母的,蘭花嬸子這日子怎麼過得下呢?

  想到這一點,張濤就止不住心如刀絞,義憤填膺。

  「這狗日的,雙鳳煤礦這次要是不給個滿意說法,老子把這煤礦也要炸掉!」他狂吼道。

  「雙鳳老闆太黑心了!」

  「村里好幾個人在他礦上誤事,都沒有得到合理賠償。」

  」這次一定不能放過他!」虎子也大聲嚷嚷著。

  「虎子,村里能走路的年輕人,呆會都組織起來。」

  「今晚就走,把屍體也抬去!」

  「事情沒處理好,雙鳳它一天也別想開工。」張濤一臉殺氣地命令虎子。

  「好的,有濤哥一聲令下,誰敢不去,我打折他的腿!」虎子挺著胸膛,響亮地回答道。

  虎子敢夸如此海口,那是有理由的。

  在村里,特別是在年輕人心中,濤哥那可是有著僅次於老村長的威望。

  虎子自知空有一身蠻力,並不能服眾,反而因性格粗魯得罪了不少人。

  可現在,有濤哥的話擋在前面,他覺得在下沖村,他算是拿到了皇帝聖旨一樣。

  誰敢不聽濤哥的呢?

  那可是與全村年輕人作對,除非他不想在下沖呆了。

  說話間,張濤與虎子已到了學校操坪邊。

  「讓開!讓開!濤哥來了!」虎子衝著人群,大大咧咧地喊著,

  這話也沒惹鄉親們反感,他們紛紛與張濤熱情地打著招呼。

  年輕人興奮地喊著,「濤哥,濤哥來了。」

  比張濤輩分或年紀大的,便滿臉期待地說道,「濤古,這次可就看你的了!」

  張濤一邊點頭回應,一邊從鄉親們閃出的一條道往裡走去。

  雖然他年紀不算大,但他的能力與威望是有目共睹的,誰都不得不服氣。

  老村長與張濤這一老一小可說是村裡的主心骨。

  要是遇到與外村發生什麼衝突的事,那還非得張濤出面不可。

  這傢伙膽大武功高,在周圍可是小有名氣。

  他領著村里人與外村人打的幾次群架,那個威猛與爽勁,至今讓鄉親們津津樂道。

  村里這幫子一盤散沙似的,又有些懦弱怕事的年輕人,一有張濤在場,就都會變得分外團結齊心,就連膽兒也會大了不少。

  書付直挺挺地躺在一床蓆子上,樣子實在是讓人慘不忍睹。

  蘭花與她的兩個小孩,還在撕心裂肺地痛哭著。

  這哭聲洞穿黑暗,在下沖寧靜的夜空久久迴蕩。

  山林為之變色,鄉親們為之落淚。

  此情此景,即使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為之動容。

  蘭花一看到張濤走過來,就一邊把頭使勁地往地上磕著,一邊悽慘地哭喊著。

  「濤古,你可得幫我做主啊!」

  悲痛與憤怒,頓時在張濤心頭翻騰奔涌。

  他覺得,若是再不張口說話,再不決定做點什麼,他整個人就會瘋狂,他的胸膛就會爆炸。

  他眼眶裡,已不知不覺湧出了淚水。

  他將眼淚一抹一甩,縱身跳到旁邊的禮台上,不管不顧地高喊起來。

  「鄉親們,書付叔的慘狀,大家都看到了。」

  「我相信,大家眼裡,流的是淚,心裡流的是血,是痛,更是怒!」

  「雙鳳如此慘無人道的做法,欺凌的,不僅僅是書付叔一家,更是整個下沖村。」

  張濤目光犀利,掃視台下的鄉親們。

  「我們下沖人同意嗎?」

  他揮舞拳頭,咬著牙,從肺里吼出這樣一個聲音。

  「不同意!不同意!」

  操場上所有的人,特別是那些崇拜濤哥的年輕人,都赤紅雙眼,張大喉嚨狂吼著。

  這吼聲,震得大地似乎都在顫抖,震得黑暗精靈都在驚惶地亂鑽,震得山谷都響起了助威似的迴響。

  等鄉親們憤怒的吼聲停下來,張濤繼續激昂地喊話。

  「這一次,我們絕不能放過雙鳳,一定要為逝去的書付叔討個公道,為他留下的孤兒寡母討條活路!」

  「村裡帶把的、算男人的,今晚全部到雙鳳去!」

  「把書付叔抬上,讓他看看,我們是在為他鳴冤,讓他閉上含恨的雙眼!」

  「也讓雙鳳瞧瞧,下沖人不是孱種!」

  這時,台下幾個老人家悄聲問,「濤古,死者為大,這樣把屍體抬過去,不太合適吧!」

  張濤毫不給面子地說:「切,什麼死者為大?死者已死,生者才為大,孤兒寡母要活下去才為大!」

  「雙鳳要給不出合理賠償,我們就把書付叔擺到礦長辦公室去,讓他噹噹礦長再說!」

  說完,他跳下禮台,也不理那幾個嘰嘰歪歪的老人。

  「虎子,帶兄弟們到每一個組鳴鑼喊人,半個小時後,全部到學校操場上集中!」

  跟著,他又吩咐他身前的另一個年輕人,「龍古,去蘭花嬸子家拆一扇門和拿一條床單過來。」

  更新於09-01

  來自作品集落榜濤哥闖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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